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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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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深知她的一二知友,像被她称为「鸣妹」的女孩,这就是张四妹的全部世界,孤独的世界。在信上,我们可看出她的哀伤,她说:「我是只标准的大蛇。」而事实上她却比大蛇可怖。幽闭的生涯,在今年(一九八二)三月,也就是我前往吉隆坡讲演的前一个月,才被外界发现,那是三月的一天,两个华人经过张家果园时,神差鬼使,张四妹的面幕忽然脱落,两人一见同时发出被活剥头皮时的那种惨叫,飞奔逃走。三十多年的旧事像噩梦一样,再回到人间。所幸的是,人们心智的成长和知识的提高,已没有人再坚持她是为复仇而来的穿山甲鬼魂投胎,虽然没有人敢和张四妹女士面对,但大家已满怀着同情,容许她的存在。
   这正是《新生活报》周宾源先生坚持我多停留一天的原因,让我看一看和我们拥有共同血缘的,可怜的龙女!
   我无法形容张四妹的形象,一定要我形容的话,我同意森洲淡边村村民的称呼:「穿山甲人」。我们如果可以想像一只「人立」的穿山甲,便可想像「人立」的张四妹女士。《新生活报》记者仙梨先生严厉的反对使用「穿山甲」,使用张四妹的口吻呼喊:「我不是穿山甲,请不要嘲弄我!」我决不是嘲弄,上天可鉴此心,但「穿山甲」是一个最好的形容,一个「人立」的穿山甲,跟「象人」一样,是一个「穿山甲人」,她头发全无,光秃的头顶,双眼几乎呈五十度角度地向上吊起,鼻子塌陷,嘴唇突出,牙齿像坟岗上凌乱残破的墓碑。而其中一个门牙,却跟大象的牙一样,冲破尖耸的嘴唇。然而,使我们发抖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她满身鳞甲。严格的说,那不像穿山甲的鳞甲,却像鱼的鳞片,鳞片不断脱落,也不断有新鳞片生出来,一直无穷无尽的循环。当新生鳞片长出,旧鳞片不能及时自动脱落时,便奇痒难支,必须立刻把旧鳞片从身上片片的拔掉──像古时遭受剥皮酷刑的苦囚,她无法拯救自己。
   据说,她现在已进入仙境,只要拔下,当淌下血来时,她还可得到片刻宁静,而在前几年,她却整天泡在水里,才能防止鳞甲间肌肤寸寸龟裂。
   但是,最恐怖的还是她的眼睛,「象人」虽然不能躺下来睡,却能坐着睡,读者先生还能记得,当他在幕终躺下来时,他缓缓的闭下眼睑。张四妹女士会羡慕「象人」,她宁愿那样的安静而去,她这一生不知道「闭眼」是什么,因为她没有眼睑。三十五年来,她一直像一条鱼一样,两眼圆圆的瞪在那里,眼眶像一根烧红了的火炙铁圈。读者先生看美国西部片时,定还记得恶棍们的毒刑,把英雄美女仰面绑在沙漠上,用火柴梗支开他们的眼皮,当太阳渐渐升空时,眼球中的水份也渐渐蒸发,终于干涸,只剩下两个黑洞。而张四妹女士,她已受了三十五年的这种毒刑。没有人知道张女士患的是什么病。
   塔里斯夫医生给「象人」诊断的结果是,认为他害的是「神经纤维炎」。《新生活报》曾邀请吉隆坡皮肤科专家陈胜尧医生前往淡边村给张四妹诊断,他初步判定,她患的是一种「先天性的鱼鳞癣」。诊断书上说:「这种病症是皮肤外层的一种畸形发展,由于全身皮肤毛孔组织构造殊异,以致表皮紧紧拉缩,影响到整个面部器官的正常发育。」
   陈胜尧医生说:「这种『鱼鳞癣』使皮肤有更强烈的新陈代谢作用,每逢风沙一吹,或气候燥热时,它就发生奇痒,非常难过,接着就是干裂脱落,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层新的鳞片。」
   陈医生说:
   「『鱼鳞癣』并不是罕见的怪症,我国(马来西亚联邦)患这种病的人很多,只不过都限于局部,当然,都比张四妹轻得多。」
   可怕的严重畸形,「象人」「穿山甲人」,在医学上的病称,却是如此的平淡无奇。可能是它太平淡了,「象人」和「穿山甲人」的医生们,都有一个悲观的结论:无药可治。
   张四妹女士在黑暗中看到了明灯,当陈胜尧医生为她检查时,她兴奋得浑身发抖,这是她第一次就医,鱼样的眼睛中透着自信她会得救的感激光芒。可是,当她得知无药可治时,她颓然的躺下来,无力的望着她的娘亲,自言自语说:「我是天谴,我是天谴!」使我心头滴下血来:「是天谴吗?是天谴吗?」
   陈胜尧医生留下一段希望的话,他说,唯一的办法是治标,尝试着使用一些药膏,使她的皮肤能变得比较嫩滑,也用以加强鳞甲的抗热力。然而,即令这些治标的处方,也是次要的,陈胜尧医生认为,严重的是张四妹女士的眼睛。眼睛有改进的可能性,必须先使她能合住双目。如果再不抢救,会恶化下去,等她过了四十岁,进入中年之后,生命力开始走下坡路,她将双目全盲。没有一个人不断的用眼球──那在美女身上,被称为水汪汪的秋波,能和光线接触四十年之久而不休息。
   到那时,张四妹女士可怖的鳞片脸上,将出现两个黑洞。
   「我不是眼科医生,」陈医生说,「但在上下眼睑动手术,使肌肉松懈,在理论上应该成立。」
   可是,那要她去吉隆坡求医,而张家是个穷苦的华人农家,负担不起昂贵的费用,如果父母是一个有钱的人,恐怕会带着女儿,走遍世界。可是,贫贱、穷苦、父亲已逝,做母亲的彭仙女士,这位今年已七十四岁,靠着一个小小的果园和捡柴为生的老寡妇,唯一可做的,是思虑她离开这世界之后,她女儿将更加孤苦。
   我离开吉隆坡时,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钱,请《新生活报》社长周宾源先生转交给她,不要告诉她我的名字,只告诉她来自台湾的一个同为中华人的骨肉之情。然而,我内心充满了惭愧,惭愧我软弱无力,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曾向伦敦医院,用诏书表达她的感谢,因为该医院「收容了一个最可怜的英国子民」,我只是一个渺小的作者,但我愿跪下来,感谢有人能「拯救一个最可怜的中华女儿」。我这一生中所受的苦,又算什么。
   四妹,我恨我不如「象人」里的康夫人,我没有吻你的面颊,但我吻你的心──求求你,不要认为我撒谎,事实上我是像逃避刑场一样,尽快逃回台北。一回台北,决定立刻把你介绍给你在台湾的同胞,可是,每一提笔,我都感到一阵一阵的战栗。当我向朋友谈及你时,我也不能终辞。我希望忘掉你,但我不能。
   四妹,我们像兄妹般,你使我挂心,也使你在台湾的血族兄弟姐妹挂心。愿吉隆坡朋友们能传来你终于住进眼科医院的消息,和终于能够合眼的消息。
   附录一:张四妹写给朋友凤鸣的信之一
   凤鸣:
   你好!来信,我于上星期二收到,是在晚饭前收到的,收到你的信,又高兴,而又意外,我以为你功课忙,要迟些时候才能收到你的信,却没想到这么快又接到你的信,你说我可以不高兴吗?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会在傍晚才收到你的信,你希望知道吗?你问我的近况如何,好,现在我就告诉你吧,在三月间,有段时间,我由早上去农场,却到傍晚六点多才回家,你知道为什么吗,是为了要长芒果,由于我本来每天都是回家吃午饭的,由于这样的缘故,因此便有些不大也不小的小鬼头去采我们的果子,被人采掉倒不要紧,不是值很多钱的果子,但半生不熟就把它采去实在觉得可惜,所以我便要每天上午八点或九点左右便收拾些菜饭去那里,到傍晚才回家,后来芒果收完了,也就暂时不用去,只是早上去中午回,下午玩到三、四点钟才去呢,懒够了吧,最近农场其中有一棵榴槤结了百多粒,将近要熟之时,又有人去树上采,唉!又要去看守罗,真倒楣,好啦,没法子只好去罗,所以呢,我从十四号那天开始又去,是白天去,晚上却由我三兄去守,现在又差不多将要采完了,等榴槤采完之后,我就不必去了,对了,凤鸣,你是否想知道我在那儿中午做些什么吗?嘿嘿,你知道的罗,我是只标准的大蛇,懒透了,还早的时候呢,便去东跑跑西跑跑,喜欢嘛,就拿着一把锄头跑跑,有时候就拿些塑料袋,栽不三又不四的花草树木,就这样又将近中午了,中午的太阳好强哦,真是难顶,实在受不了,所以中午我可不敢跑出去,一直躲到下午四五点才出去,摸摸这样那样,等一会儿又太阳西斜落山了,又是收拾东西回家,冲凉,瞧瞧我种的那些宝贝花,我真糊涂,谈谈,就谈到家里来了,我忘了讲给你听,中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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