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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可是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首先反对,劝我活一百岁算啦。柏老这个人,一向待人谦和,有口皆碑,但事关国家荣誉和个人生命,我就据理力争,严加驳斥,坚持头可断,血可流,五百岁却是非活不可。他阁下结结巴巴问曰:「你凭啥活五百岁乎?」我曰:「啥也不凭,只凭信心。」义正词严,全场动容,他仍执迷不悟,劝我活二百岁如何。嗟夫,这岂是讨价还价的,我们这种深厚的友情,他竟下得了毒手,一下子就砍掉我三百岁,真使人寒心。
再次是一位大学堂教习女士,一向对我敬重,我对她也视同子女,万万料不到,她竟然挑拨我和朋友之间的感情,颠覆柏老家本。就在去年(一九七八),也是有一次,我隆重的宣布我的各种精彩本领──真正的文武全才,我一点都没有夸大,只是根据事实,告诉大家我会开汽车、开摩托车、开坦克车;又会驾耕耘机、驾飞机、驾洗衣机。又会下围棋、下象棋、下西洋棋。又会弹风琴、弹钢琴、弹七弦琴。又会打篮球、打足球、打橄榄球、打棒球、打网球。又会爬山、溜冰、游泳、花式跳水……还没说完哩,偏偏她阁下耳朵尖,竟然认为我睁着眼说瞎话。尤其使我搥胸脯的是,她一声吆喝,大家一拥而上,把我拖到游泳池,硬要我表演一番。我公然不惧,换上新式泳装(那是他们带来的,足证其中有很大阴谋),高立在跳板之上,仰天长啸,英姿焕发。这种事到此本应适可而止,但那批居心不良的朋友(包括该死的柏杨夫人在内),一定要我跳,好吧,跳就跳,噗通一声,下一个回合是哎哟哎哟抬到医院。据医生调查,除了被水面张力干掉了一根可怜的肋骨外(我是平铺而下的),又被淹了个半死。这时她才天良发现,跟那些猫哭耗子的朋友,围着泣曰:「老头,早知道你连游泳都不会,我们不该逼你,都是我的错。」好啦,她已坦承不讳是她的错矣。我真不明白,她竟千方百计,害我身受重伤,躺了三个月的床,整天哼哼。交友如此,夫复何言。
最后说一桩更可怕的事件,是我的一个女学生,十余年来,对我必恭必敬,情同骨肉。去年(一九七八)夏天,她发起了一个五百元的「互助会」,我虽然穷困万状,但经不住她一再哀求,念在师生之情,仍慷慨激昂,奋勇参加(编者按:据编者所知,却是柏老死缠活缠非参加不可的)。参加后第三个月,我就标了下来,吃了一顿油大,买了一双洋式皮鞋,走路时咯吱咯吱作响,引得女人反过来乱看我,好不得意。事情到此,一切都该结束,才是正理。想不到每个月初,她阁下或玉驾亲临,或打电话,曰:「老头呀,缴会的日子到啦,怕您忘记,特地提醒您。」甜言蜜语,说了一大串,骨子里只是向我要钱。柏杨先生穷得天天想偷银行,她却忍心相逼,好像我欠她似的。读者老爷诸君,你是知道的,柏杨先生高风亮节,从没有欠过别人的钱(编者按:讨债精例外),如今为了一念之慈,竟跳进圈套,有腿难拔,有口难言。也曾向朋友倾诉,虽然大多数朋友都主持正义,认为我不应该再继续缴会,但仍有一小撮朋友被她巧言花语欺骗,上了她的当而不自知,竟然认为我仍应该每月缴出,直到满期。嗟夫,是非曲直竟被如此混淆,使我对人生都失掉原来的信心。
依此类推,其他朋友的友情,更可想而知。不过前面已声明过,我是虚怀若谷的人,所以我仍严格的检讨自己,凭良心说,我也不是没有缺点的,我的最大缺点是心肠太善良,对朋友总是推心置腹,从不知道人间充满了机诈诡谲,我只知道以「诚」待人,古不云乎:「不诚无物。」我也常曰:「宁愿天下人负我,我绝不负天下人。」我就是这么实心眼,只知道一个「诚」字,成败利钝,一概置之度外,即令所有朋友都伤害我,我还是以诚相报,因为我问心无愧,宁死也不说朋友一句坏话(编者按:上面三位朋友,大概不在此限)。
文归正题,所以我老人家的生活,一直如坐春风。
──读者老爷如果对柏杨先生起敬起畏,不必下跪,原地脱帽即可。如有写传记癖的朋友,自应根据我的言论(这是史学家所称的「第一手资料」或「原始资料」,威不可当),把我说得天花乱坠,记之勉之,有厚望焉。
投奔中医记
──中国医药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优秀弃儿!
高雄《民众日报》通令给一些爬格纸动物,要每人写一篇〈我的生活〉,写的话银子从丰,不写的话提头来见。柏杨先生停笔数月之久,仍挡不住威迫利诱,写了一篇交卷,从副题上可看出内容之精彩,曰:「闭门思过,平心检讨。」初一瞧好像是学生老爷在课堂上写给教习看的作文,再一瞧又好像是大哼秘书在有冷气的房间里写给小民看的训话训词。不过事实上我说的全是肺腑之言,盖我「思」的结果,是别人有「过」,「检」的结果,也是别人应「讨」也。我老人家集字典上所有美德名词于一身,却沦落到今天这种「为人所不牙」的地步,都是因为我这个人太好,而所有朋友都太坏之故。言之痛心,不说也罢,但各位读者老爷不可不知。
除了上面这个闭门思过,平心检讨的严正理由。柏老所以停笔数月之久,有些紧张大师还以为我忽然销声匿迹,准是被人干了一帽,前往绿岛旧地重游,其实非也,而是御体有点违和。贵阁下读过《论语》乎,吾友孔丘先生泪汪汪曰:「斯人也,而有斯疾也。」那就是对柏杨先生说的。从圣人的痛哭流涕,可知敝御体违和的隆重程度。呜呼,柏老年纪虽迈,却一向健壮如牛,去年被摩托车撞了个仰面朝天,如换了个没啥学问的人,早就脑震荡兼见阎罗,我却悠悠还魂,顾盼自雄。正说明天生异禀,不同凡品。可是天祸中华,敝阁下眼睛却出了毛病,这毛病应追溯到五年之前,最初有点模糊,读书读报,一片鸦鸦乌。到了前年,更进一步,看字只看一半,要想看全,就得歪脖斜眼,丑态毕露。我就天天骂眼镜店无商不奸,如今欺负到俺糟老头身上来啦。可是,无论怎么配眼镜,换了一副又一副,总是如昔。柏杨夫人劝我到医院求治,一听要去医院,我就呼天抢地,抵死不从。盖目前的风俗习惯,流行死不认错,我的尊眼仍是七十年前的尊眼,想当年明察秋毫,五里外连一块钱都看得一清二楚,有啥可挑剔的,显然的错处全在眼镜店,应该依法严办,才是正确真理,怎能吃里扒外,私通番邦,疑心我有毛病也。折腾了一阵,又加上老妻力大无穷,仍不得不被押解前往。先去长庚医院,一位冷若冰霜的女医师左照右照;继去空军医院,一位热情如火的男医师把我的尊头放在架子上前敲后敲;又去找门庭若市,却脏兮兮兼乱嘈嘈的一位名医。结果是查了出来,异口同声宣布,我的尊眼血管破裂,瘀血堆积在眼球下半部,无法消失。这种贵恙,到了「第四级」就要举行全盲大典,我老人家已到了「第二级」,指日高升,快啦。
主要的现象是,用眼稍久,眼球就英勇的发胀,胀得简直要爆出来,而且痛,而且涩。医生老爷说,视神经已有若干细胞死亡。而视神经细胞,乃人体上最高贵的细胞(脚跟上的细胞算老几),死一个少一个。于是「斯人也,而有斯疾也」,乃到了百药罔效之境,医生老爷除了面谕多服维他命ABCDE之外,别无他法。在德国的虞和芳女士,得到消息,她曾由德赴美,学过针灸(她虽是一个博士,却也是一个神童,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求她美国的老师,介绍台北中医张齐贤大夫。看在老友份上,这次是自动自发前往求治的。一直到今天,我每天都在拚命猛吃张大夫散丸交加的中药,眼睛有点稳定得住的趋势,胀痛的情形稍轻,又给我煮之薰之的药,每天薰上一次两次,干涩的情形也稍轻。──不过两种稍轻,距政躬康泰,还有十万八千里。现在仍然是只看半个字,但歪脖斜目之后,也能支持十数分钟。看书看报虽然困难,写稿已无大碍,因稿纸上的格子较大,冒冒失失,总可填得进去。不过中药似乎太贵,动辄数千元,每次都心如刀割,与其破财,真不如瞎掉算啦。
吾友傅斯年先生在世时,一提起中医就七窍生烟,一些新派洋派,对中医更是摇头摆尾。一位朋友,被我借钱看病借急啦,有一次抓住我领口──武林高手的锁喉战术,吼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