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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进门看见堂屋里菜饭都已备下,连洗澡的热水都烧好了,点了点头:“倒没晚,赶紧上酒,咱们拜祖先吧。”
按理该是在王老爷家里办的,既赶不回去,便在新宅里也办一次,秀娘正掀了蓉姐儿的额发看她眉毛上那道伤疤,细问过玉娘晓得凶险,还是请来了吴家的太医才瞧好的,叹一声道:“倒要好好谢谢人家,只不知宅院在何处。”
算盘亲手捧了甜汤给王四郎,里头煮了金灿灿的南瓜小圆子,王四郎一路听他回了宅子下人各项事休,最末一件便是徐小郎误认蓉姐儿叫拍花子的拐了,他听了笑过一声,算盘又细说这吴家是怎样人家,徐家又是当什么官儿的。
王四郎这才听住了,此时大手一挥:“预备下拜礼,咱们带了女儿亲上门去谢。”他这是存了结交的心思,便是不能攀上当官的徐家,能同吴家这样的积年富贵搭上线也是好的。
这一年王四郎自家单干才晓得世道艰难如此,原有陈仁义带了,他好歹算有个牵头的人,如今没了陈仁义,再要扣开那些个官家门户,再不是易事,便是你有银子,冒冒然拿了去砸,也要被人带回来。
头上顶了乌纱帽的再没一个不爱金银黄白,可你要给,也要给的巧,投其所好,一匣子金子送进去,分量再足也要叫人拍回来。
正有这一桩缘份在,又怎好白白放过,知道徐小郎是读书人,把那端砚捡几付出来,单挑那连中三元的,又捡些纸笔,把四宝凑足了算是一份礼。
吴家的礼却难办,晓得上回算盘已经作主送了两匹绸子去了,便道:“去瞧瞧城里的金匠铺子彩绸铺子,问问吴家爱些什么,问得了再办。”这便又是一个关窍,富贵人家最常打交道的便是这些地方,去这里取经,些许费几个钱打发小伙计,那些太太的喜好立时便出来了。
瞎子摸象不如投其所好,心里有一本帐,往后要打交道也好有个章程,不至摸不着门进去。王四郎发了话,算盘早就办在头里,听见他问便把吴家人喜欢什么都说了一回,还打听得了吴老爷此番并不在家,也是出船跑货去了。
家中止有吴夫人一个,儿子却去投了军,王四郎一听有了计较:“咱们过两日收拾齐整了便上门拜会,只作不知,妇人家不好待男客,只得把侄子请出来,我也好结交一番。”徐家出了一个布政使一个太守,还有一个现管的徐通判,便是如今用不着,关系能处便处着,往后上门拜会才有个由头。
祭祖的酒倒过三巡,便把菜撤下去回锅,冬至节这日早上要吃年糕,夜菜定要回了锅才能下肚,等菜又热过一回摆上桌,蓉姐儿早就饿了,玉娘先把一碗饭摆到她面前,乌木的小筷子往里一插,掘出两个熟荸荠来,站着的下人俱都称好:“姐儿掘了两个元宝出来呢。”
蓉姐儿含了筷子就笑,拿了把勺儿把熟荸荠舀起来,一个送到王四郎嘴里,一个送到秀娘嘴里,见他们嚼吃了,拍拍手,自家拿了筷子去夹菜吃。
王四郎秀娘走的时候女儿吃饭还不伶俐,隔了一年回来头发也蓄起来了,身量也高了,连拿碗筷子都稳得很,自家小口小口吃着,也不要玉娘喂,拿手指头点一点,便给她夹到碗里。
冬至除了年糕赤豆饭,还要吃冬至团,甜咸两种都有,蓉姐儿爱吃甜的,玉娘夹了一个单搁在小碟子里放凉,蓉姐儿拿酱豆腐拌了饭,大白也得了一尾鱼,三个人吃了一顿齐整的冬至饭。到夜里蓉姐儿抱了自己的小枕头要跟秀娘一处睡,王四郎到外屋帐房去盘货点帐。
除了买进来的十个下人,在九江还雇了帐房先生,包他一家的衣食,帐房先生姓钱,带了浑家并一双儿女,此时刚进院子里。
还有五六个使得顺手的小厮丫环,这样粗略的算一算,王家一共有了二十个下人,秀娘哄睡了蓉姐儿,撑了头把玉娘唤进来,点了灯把家里的人头俱都点过一回,她问明了有几个是买的,几个是雇的,玉娘把身契交到她身上。
秀娘回头看见蓉姐儿抱着被子团成一团,呼出一口气来,跟在她身边侍候的丫头开了匣子,调了些珍珠粉往她脸上敷,玉娘瞧见了晓得她是想让皮子白回来,加了一句:“据说羊奶用着好呢。”
秀娘笑一回:“船上风吹日晒,我又是个操劳惯的,关在后舱房不出门厌气的很,这一回的货到我自家也有三箱子呢。”上回那个胡椒,秀娘问明了是香料,添在茶中放在菜里都可,在江州这边还不时新,在蜀地却是贵货,收了两箱到一地就卖上一些。
不意真叫她赚了银子,这趟回来,还得赶在年前回一趟泺水,把帐给算清了。她特特留了玉娘下来:“你的家人,可寻着了?”
玉娘垂了眉毛:“是我没有亲缘,怨不得别个。”沈大郎帮着走街串巷的问,倒真有丢了女儿的,可一问年纪却俱对不上,也没见着几人合抱的树,好容易有了信,不过是水里捞月亮,说着摸了帕子出来抹泪,秀娘跟着她叹一回,又徐徐开慰她。
玉娘晓得她的意思:“只愿太太不嫌我出身不好,给姐儿当个养娘使唤着,端茶倒水吹汤喂饭便罢。”秀娘这里也离不开她,她从没理过这样大的家事,若不扶个臂膀起来,宅前宅后且忙不过来。也先不忙着交派事务给她,定下后天回一趟娘家,瞧瞧亲娘嫂子怎生说。
蓉姐儿半梦半醒翻了个身,眼睛还阖得紧紧的,嘴巴张开来合动两下,玉娘赶紧拿了杯子扶她起来喝两口茶,秀娘看在眼里越发满意:“新买的两个,怕还没上手,你先带着,等这两个出师了,再□□外院的。”
玉娘眼圈儿一红,让蓉姐儿躺好了,伏身就要下拜:“太太真是我的再造恩人。”若不是遇上了王家人,她还不知飘零何处,便是王四郎把她带来了泺水,秀娘若不容她也能提脚发卖,院里也有这样的姐妹,风风光光的赎了身出去,见了大妇又被发回院中,还做那皮肉营生。
秀娘见她要拜,赶紧摆了手拦住:“你只安心服侍了姐儿,我这里自然不会亏待了你。”经过见过便不一样,秀娘这回出去,虽是在内宅后,也见识了好些事,晓得那大富人家都有养娘女管事,只要玉娘心正,留她当个管事也未偿不可。
王四郎盘帐到半夜,进了屋见妻子还点了灯等他,笑道:“怎不先睡,一路上行船不累?”说着解袍子挂到椅上,仰头看着四面雕花窗框床围:“这院子还是小了些,待再发些,便凭一间似陈家那样的豪宅大院。”
“如今这般便是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你也歇一歇,天天这样忙,甚时候是个头。”秀娘披了袍子起来,叫丫头打水,蹲□去给他烫脚,王四郎一把托住:“你才落了身子,赶紧回去躺着,我自家来。”
☆、第68章行快船秀娘落胎年关至上门秋风
王四郎跟秀娘两个坐船一路往去九江,昼行夜宿,整整一月未曾停过,便是怕赶得晚了茶叶上市,价就卖得贱了,这一路为着快些到坐的都是百丈船。
拿一寸宽的毛竹片儿,用麻绳子接成百来多丈宽的竹帆立在船上,船头连个辘轳,一翕一翕的鼓风出来,好叫船行得快些。若是大风便起了布帆不必伸手,若是风平浪静船行不得的时候,便有水手拉了麻绳造出风来好往前行。
秀娘才上船便吐得晕天黑地,日日萎在船中,连粥汤都吃不进,只含了酸梅,便似有了身子的人一般,行了半个多月,这才惯了船上的日夜,能出得舱房,还能远远眺一下水景。
便是这时候买了丫头来侍候她,那丫头甫一上船也是一样,连着吐了七八日,想来女人家脚力不济稳不住身子这才晕眩。
到了九江又是盘铺子又是置小院,店里少伙计的时候,秀娘还在铺中收钱,拼得三个多月才算立住了脚,这才专一料理院中事务,管了二十多个小工的饭食,雇进厨娘前,灶上的大菜还是秀娘自家做的。
人生生消瘦下去,蓉姐儿出水疱那时候,秀娘也正生病,所幸在九江有个王老爷的同年,官虽不大却是肥缺儿,家里富贵,平日请医延药也寻得好大夫,请了来给秀娘看病,这才好了。
后半年才渐渐养了回来,王四郎也是日日在外交际,那官家的黑漆门倒比龙门还难登,有人带了进门,还须得他自家往上爬,买卖茶叶一多半儿的钱都给掏空了,从那些人手里漏些小生意出来,这才贩得蚕丝绸缎去卖。
到要家来又收了一船的香料土产,一路往家走,秀娘刚一上船就又吐起来,自上往下都以为她还不惯走水路,到吐了两日强撑着下船收货出货,见了红还只以为是来了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