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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哪里由头诚哥儿定下,结姻缘讲究的便是父母之命,如今一瞧便知徐家两个老的不中意,孙媒婆怎么敢接这桩事,她看着诚哥儿一脑门子是汗,心里叹口气儿。
若是别个许就收了他的东西,两头瞒住,骗些银子花用了,可孙媒婆是半路出家的媒人婆,原是亲姐姐女儿说合的媒是骗婚,闹到县衙门里去,断了案子出来虽是赢了,到底亏了名声。
作了女儿身,百年苦乐由人不由己,保媒的譬如再生父母,保个好媒这后半辈子顺当当便过了,那起子黑心烂肠的,只顾自家赚银两,哪管女儿家死活。
她想着说媒有多难,俱是定例的,无非便是两家衬头再定个好日子,这才做这保媒拉纤的活,看见诚哥儿确是有心求娶,心里又可怜桂娘萝姐儿母女两个,便重重叹口气,请诚哥儿坐下:“倒不是我接哥儿这份情,原你娘也来问过,好的坏的我都说尽了,这作亲事,须得两边儿都高兴,顺顺当当行了六礼,这才算是结亲,如今这样莫成了结仇。”
说着给诚哥儿倒杯水,拿了干点心出来:“你这么一头热,你娘知道了能高兴,咱们只说娶进了门,到时婆媳两个不睦,你夹在当中,就有舒坦日子过?”
诚哥儿茶也不吃,抬了袖子抹汗,垂了头道:“我娘不会看不中她。”看不中的,是萝姐儿家里扶不起来的娘,跟好赖不分的混帐爹。
“这却是什么话儿,买猪还得看圈呢,你娘忧心你,这才怕往后日子不好过,娶个姐儿回家,又不是签了身契给你,说定了是山高水长再不相问。”孙媒婆看看他这耿样子,晓得是真个看中了,又是重重一叹:“好好一桩缘分,若落在别个身上立时便成了。”
到底不忍心,看着诚哥儿这模样又心软起来:“便这么着,你先把东西留下,上回你娘送来的,我也没动用过,拿了东西上门去,看看别家收不收,便我做这么个恶人罢了。”若是徐家还不肯,到时候退东西还是由着孙媒婆上门,她看定了诚哥儿:“你回去,说些个软话儿,萝姐儿人品是百里挑一,这双云头,你拿家去给你娘看看,是她的活计,可不许失落了,还得还我。”
诚哥儿大喜,把这一对云头贴了身放着,又怕身上的油汗坏了绣花,拿出来放进去好几回,还是孙媒婆看不过眼,拿油纸包给他包上了,他又揣进怀里,出了门一路往家去,只觉得贴着心口那块正在发烫,走到街边买了碗甘草雪水,一声儿灌尽了,那店家的女儿倚在后头瞧他,诚哥儿只看不见,嘴巴笑的咧到耳根,扔下三个铜板捂着怀里的东西,一径往家奔去。
思想过要说软话,一进门却道:“娘!我自个儿提亲去了。”
徐娘子正坐在长凳子前头串针,一听这话差点把针扎到肉里去,气得过来追打儿子,“啪啪”两记自家手倒疼起来,诚哥儿还只乐陶陶的笑:“娘,你答应了,我看你忙着,先去媒婆那儿提一提。”
这下徐娘子没话说了,噎住一口气,肚里把丈夫骂个臭头,晓得儿子是这么个性子,哪里识得人骗,当的真真儿的,弄巧成拙。
“我还讨了个她帮人绣的鞋面,娘看看。”油纸叫他汗湿了,里头的东西里没脏,拿出来捧在手上递过去,徐娘子只觉着肝疼,眼睛一扫过去又定住了,拿起来细看,窄窄两片布,盘针套针抢针,一套俱用在上头了,绣的一对开口石榴,里头的石榴籽儿用的打籽针,一颗颗红的跟活似的。
“娘,她活计好罢。”便是徐娘子心里不乐,也不能说她活计不好,拿过来细细看了,心里的气儿平了下去,这是得多巧,半个巴掌大的云头还做的这么精细,她嘴上不好说,脸上倒松了些,看着这个愣头儿子喜成这样,到底说不出是骗他。
把自家的针线搁到竹筐里,拿毛巾掸掸灰:“我去铺子里头切半刀肉,夜里给你们炸丸子吃。”诚哥儿应承一声,似模似样的到厨房拿了一套杀猪家伙事儿,上了油磨一会子,眼见的徐娘子出了门,他也跳起来,这回却是往姑子街去了。
他从晌午等到日落,饿得无法,买了两个软饼,干嚼咽了,那卖茶水的倒给他添一杯子白水,还引他坐下,见他盯了姑子街口,笑一笑道:“小哥,可是瞧中里头的闺女?”姑子街里孤寡人收养的也俱都是女孩儿,有那到了年纪的也开始说亲了。
诚哥儿脸一红,他心里是怎么也捺不住,非要告诉她,他已经去提亲了。这点子想头还没美够呢,巷子口就奔进去一个妇人,过不得会子拉了萝姐儿奔出来,萝姐儿娇怯怯哪里跑得快,过不多时便气喘着扶住桥栏。
诚哥儿跟着跑上去,在人多的地方又不敢同她说话,只一路跟着到了衙后街。纪家吵成一团,桂娘伏在地下哭,纪二郎不见踪影,一个头发花白的乡下老妇正抱了个娃儿,指着她批头盖脑的骂。
原是李寡妇收拾了细软,一手拉了大儿子,一手抱了小儿子,一路往乡下去,眼睛一眨又是一计,粉白了一张脸,抹了些个黄粉,还不待进门,见了纪家老太太就跪下来哭。
纪家老太太看见孙子还有什么不乐的,她虽是个寡妇,却是个能生儿子的,乡下却没那么些个计较,二婚头又怎的,能生儿子才是道理。
自家二郎这么些年才得一个男丁,立时当作宝贝似的供了起来,又看她小意伏侍,又是布料又是头面的舍出来,只作得万分贤惠模样儿,初时还不诉苦,夜里嘤嘤哭了几日,别个问她,她也不说。
等知道是大妇不容她,如今这娃娃还顶着奸生子的名头,纪老太太气得跳脚,叫大儿子给套车:“我这作婆母的,难道还不能收拾了她!”
纪家老太太挎了篮子上得门来,一拍开门就一巴掌,蒲扇大的巴掌拍的桂娘翻倒在地上:“你这生不出蛋的鸡,占着窝不挪动,情愿让你做大你不要,我便叫老二休了你!”
萝姐儿抢进门去,李寡妇不见影儿,只有纪老太太一径的骂,看见萝姐儿又指着她:“养了这个么赔钱货,竟还有脸当大的,别个给你生个儿子,你就该当菩萨供起来,等二郎回来,我立时叫他写休书!”
桂娘脸上白了又白,上去就要抱纪老太太的腿,叫她一脚踢过来,萝姐儿拦在母亲身前,抬眼看着纪老太太:“到不知道祖母要用七出哪一条将我娘休了。”
纪老太太摇头晃脑:“她个不下蛋的,没儿子!”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叫人指了鼻子骂,无出当休,说的是无子女,既有了萝姐儿,怎么也不能说桂娘无出,若不然那招赘的人家还活不活。
纪老太太一时语塞,过后嗓门又亮起来:“她忌妒!不叫丈夫纳妾,把好好个哥儿抛在外头。”这话一说,原还骂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那娃儿,还不知是不是你儿子的种,寡妇招三惹四,进她裙子里头钻过蛇洞的不知几多,确是纪二的种?”纪老太太哪里知道这些,她低头看看孙子,兀自不信:“别编了瞎了来诳我,这便是我儿子的种,全看不得我有孙子,吃了她甚个好处。”
萝姐儿挨那一脚,诚哥儿气的眼睛冒金星,他原想拨了人闯进去,叫人死死拉住,回头一看,正是徐娘子,诚哥儿低叫一声:“娘!”
徐娘子原就是想来退东西的,此时撞见这事儿,更皱了眉头,眼见得儿子上前去,死死拉住了,那头纪二已经跑回家,他自然晓得李寡妇搅出来的事儿,再吃她那媚劲儿,心里骂了两回娼妇。
纪二家事原就有一帮子帮闲盯着,这回更是飞跑到沈家去报信,王四郎带了五六个小厮,一路赶过来,人们见主事的来的,给他让开一条道。
纪老太太哪里见过这阵仗,先就气怯了,王四郎通身金玉,身上刻丝的袍子,腰上宝石玉带子,还挂着金七事,脚下蹬了双官靴,看见姐姐倒在地上,啧了一声:“赶紧扶你娘起来。”说着又转头看看纪二,脸上似笑非笑:“三姐夫这是闹得哪一出?”
纪二看见他立时先软了,肚里又骂那娼妇几回,脸上扯出笑来:“小舅子,赶紧着进去喝杯茶。”纪老太太见不得儿子这个样儿,看见王四郎还犯那乡下妇的无赖劲儿:“怎的,她娘家兄弟是个有钱的,咱们就平白矮一头了?”
她一句没说完,纪二就扯住她:“娘,如今他可是官身了。”纪老太太一听这话,气儿都不顺了:“官身怎的了,当官的还能阻着人要儿子,他又不是收生婆。”
王四郎身有担了官,往来县衙都只需递递帖子,纪二郎昨儿还瞧见他从县令家里造访出来,何县令今儿还问他,王四郎是不是同他连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