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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的。幸好,刚才已经关好了大门,此时,他忙和老伴刘泽荣把所有的门、窗全关上,然后退到楼上去,躲着不出来了。
这一行人来到院子里,见孙家关门插锁,躲着不露面,心里更气了,便在院里喊了起来:
“孙学礼,你这个老狗日的,出来!”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出来,老子们砸门了!”
回答他们的,仍是房里一片死样的寂静。
余忠老汉和文忠,此时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冲过去,就用木棒捣门。“乒乒乓乓”的声音,一时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孙家的大黄狗听见捣门声,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责任,还是替主人感到难过,又在地坝边冲着他们狂吠起来。
气昏了头的文富听见这叫声,又怨又恨的怒火烧得他牙齿咬得格格响,鬓角旁的青筋突突跳动。他用手电照着,在地下寻了一块碗大的石头,猝不及防地向黄狗狠狠地砸去。
黄狗听见响声,刚要转身逃跑,石头不偏不倚砸在后腿上。它立即感到一阵锥心般的疼痛,大叫一声。这时再要逃跑,后腿却己不像它自己的了。
“打死它!打死它!”这一群人立刻疯狂般地喊起来!
“对!打死这老东西!”
黄狗知道大势不妙了,忍着疼痛,拼命地、一瘸一瘸地往前逃去。可是,没走多远,这一群发了怒的人,己经围了上来。黄狗立即向他们发出绝望的。求饶的哀鸣。可是,余家的人已顾不得那么多了,手里的棍棒一齐落了下来。黄狗在几声撕心裂肺般地嗥叫之后,立即瘫倒在地,身子和四肢抽搐着,这群人的棍棒还在像捶烂布一般砸着。不一时,黄狗的脑浆四溢,鲜血涂地,身子也停止了抽动。这时,他们才停下手中的棍棒。
“把它丢进茅坑里,不让那老狗日的吃!”文全说。
“对,丢进茅坑里!”更多的人也说。
文忠立即去倒拖着狗的双腿,果真“咚”的一声,把黄狗的尸体扔进了孙家的粪的里。
打死了黄狗,余家人的气仍然没有平息下来。他们又回过身来,对着房里大叫,又一齐过去擂门。可是,除了他们自己制造出的声音以外,房里还是没任何响动。
“砸他龟儿房子!”气极了的文忠突然喊道。
“对,砸房子!”大家一致赞同了这个办法。
在喊声中,文忠首先拾起了一块石头,朝楼上的窗子砸去。
“哗——”窗玻璃碎了。
更多的人跟在文忠后面,捡起砖头、石块、瓦片,纷纷向窗户、房顶投去。
“哗——”又一块窗玻璃碎了。
“哗——”房顶的瓦碎了,接着听见石块从房顶漏下去,“咚”地砸在水泥板上的声音。
“哗——”
“哗——”
在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中,屋里的这家人再也沉不住气了,刘泽荣首先发出恐惧而又非常痛苦的哭声。这长长的,尖锐的哭声,撕破夜晚沉闷的空气,撞在人们的心坎上,让人也有几分不寒而栗了。接着,就听见他们慌乱的,“叮叮咚咚”下楼的脚步声。
余家的汉子暂时停止了向房屋投掷石头砖块,他们有些自豪起来,大声说:“以为你这老狗日的真不出来了呢?还是要出来嘛!”
孙家楼下堂屋的灯亮了,这一群人立即丢下了手中的石头、砖块,做好了冲进屋的准备。
“咣啷——”大门打开了!
这群人刚移动半步,却兀地站住了——走出大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孙玉秀!
天啦,这是玉秀吗?这还是那个水灵灵,鲜嫩嫩,人见人爱的玉秀姑娘吗?不!这分明是一具活着的僵尸。她的一张妩媚的脸,现在不但苍白,而且白中带黄了。两只眼睛呆滞得没有一点光泽,鼻翼两边挂着两道长长的泪痕,酒窝不见了,嘴唇发着青。她现在仿佛不胜寒冷,身子打着哆嗦,一对黯淡的眼球在眼眶里木然地转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了。
余忠老汉、文忠、文富和所有来的余家人,此时都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寒气。现在,他们不但没有勇气朝前走半步,相反,却在连连后退着。
玉秀一双呆滞的目光,终于在人群中寻找到了文富。她加快了步子,走到文富面前,啥话也没说,“扑通”一声,就朝文富跪下了。接着,两眼像开了闸的河坝,泪水一串一串滚落下来。
人们简直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霎时,四周静了下来。这是一种深沉、忧伤的寂静。这寂静,静得嗡嗡作响。它扩展开去,一层一层地撞着山川、田野,也撞着空气。余家人被这寂静撞得眼前发了黑。一时,所有的人都像停止了呼吸一般。
寂静中,玉秀眼泪落地的“吧嗒”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恍如狂风暴雨,惊雷闪电,震撼着每个人的心房。
突然,文富转过身,扔下木棒,朝所有余家的人挥舞着双手,发狂地叫道:“回去——回去——给我回去——”
所有余家来的人,立即惊住了。余忠老汉和文忠一见文富这副样子,过来抓住他的双手,惊慌地喊道:“文富,你咋的了?”
文富挣脱父亲和大哥的手,脚也朝人们胡乱地踢蹬起来,仍然疯了一般朝父亲、大哥和文全他们,又推又攘又踢,口里歇斯底里地喊道:“给我回去——”
“文富疯了!”文全立即反应过来。
他这一说,大家立即丢了手中的木棒,纷纷过来搀文富,口里同样慌乱地喊道:“文富!文富!”喊着,忙担忧地架了文富就往回走。
走出竹林,文富突然觉得眼前发黑,身子像抽了筋一样绵软,最后,他彻底瘫痪在了文忠和文全身上。
这时,人们感到有片片冷冰冰的东西落在脸上,在手电筒的光照下,大家发现一朵朵晶莹的雪花,开始像柳絮一样,飘飘扬扬地从空中飞落下来。
几天的寒冷,到底孕育出了初冬的这场大雪。
26
已是深夜了,余家这一队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迎面的寒风呼呼吹着,密集的碎雪扑打着脸面。他们已不像来时那样,觉得理直气壮、义愤填胸,而是步履沉重,似乎既没有爱,也没有恨,和大地一样,心中只是一片迷茫。
文富被文忠、文全扶着,摇摇晃晃、停停走走,像瞎子般摸索着走回家后,就觉得浑身疲倦,直想睡,好像很多年都没睡过好觉似的。于是,连衣服也懒得脱,就倒在床上睡了。这一睡下,想起也起不来了。迷迷糊糊中,脑子里先还有些思维。随着脉搏的跳动,头一阵一阵地疼痛。太阳穴那里,像有一面橡皮鼓在不断地敲,发出一连串“咚咚咚”的响声。他把手紧按在太阳穴上,以减轻和阻止乱纷纷的思绪和恼人的疼痛。但是,这样努力的结果收效甚微。一个愁念赶跑了,另一种更大的哀思又向他袭来;前面疼痛减轻了,后面苦痛的利爪抓得他更难受。这样疯疯癫癫、昏昏沉沉地过了好一阵,文富进入了一种昏迷状态。
在昏迷中,这个不幸的青年开始做起恶梦来。
他梦见自己来到了六月的骄阳底下,到处都是白晃晃的阳光;空中、地上、屋顶上、白里透着一点红,刺得人睁不开眼。整个空中成了一个硕大的火镜,烤得他皮肉生疼,像要燃烧。他每吸一口气,仿佛不是空气,而是一束火苗。火苗在肚里喷射着火焰炙烤得他的五脏六腑要炸裂般地难受。他的周身滚烫,气喘吁吁地在一条散发着尘土味儿、寂寞荒凉的小道上,孤苦伶仃地走着走着。他不知要到哪里去,心中空荡荡的。偶尔,一种干燥难受的感觉从上腭直向喉头伸展下去。“水!水!”他喃喃地叫道,可是没有水,他仍然干燥得难受,肚里甚至想翻肠倒肚地吐起来。
突然,他恍恍惚惚地闻到了一阵难以名状的鲜花的香味,和感受到了一阵清凉的气息。他好像来到了一个水塘边,塘里有一个洗衣的艳丽的姑娘,白皙的大腿,白皙的胳膊,穿一件花的确凉衬衣,衬着高高的胸脯。他急切地向这个姑娘伸出双手,向她高声叫喊,说:“水!给我水喝!”
那姑娘回过脸来,哟,却是玉秀呀!他激动了,可是,玉秀孩子般地噘起嘴,爬上岸来,看也不看他一眼,便飞也似的走了。
他立即感到羞愧满面,手足无措,在一旁伤心地掉起眼泪来。他觉得自己被人抛弃了,从此名誉扫地,抬不起头来了。他想爬起来去追上玉秀,把自己的胸膛剖开,让她看看自己的真心,再向她恳求,要她回心转意。可是,玉秀这时又不见踪影了。他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