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饺ゲ粒徊粮孛啪褪且徽缶缣郏氖夯谏战沟母孛糯Γ母孛趴几昧恕U飧瞿腥嘶肷砩舷露计评昧耍咀诺氖焙蛱弁矗诺氖焙蛱弁矗勺诺氖焙蛱弁矗氖焙蛱弁矗欢氖焙蛞蔡弁础
他生不如死,还要继续忍受着新的折磨,只有在深夜时才会有片刻的安宁,他浑身疼痛地躺在床上,唯一不疼痛的地方就是他的思想,那时候他就会一次又一次地想着儿子和妻子。他不停地去想儿子下葬在什么地方?他的眼前一次又一次地出现了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他心想儿子就埋葬在青山和绿水之间,他有时觉得这美丽的地方好像很熟悉,有时又觉得很陌生。然后他又不停地去想妻子现在怎么样了?他想象到了她失去儿子后的痛苦,她一下子瘦了很多,她很少出门了,寂静无声地坐在家中,等待着他的回去。
他每天都有着自杀的念头,而且越来越强烈,好在他每个深夜都在不停地想着儿子和孤立无援的妻子,才让他一天一天苦熬过来,他觉得自己的妻子每天都会走到仓库的大门前,指望着能够见到他一面,所以仓库的大门每次打开时,他都要紧张地向外面张望。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跪在地上叩头哀求着一个红袖章,假如他妻子来探望他,能不能让他到门口去见一眼。他是这时候知道妻子疯了,知道妻子赤身祼体在大街上走来走去。
那个红袖章嘿嘿笑着,叫来了另外几个红袖章,他们告诉他,他的妻子早就是个疯子了。他们站在他面前,嬉笑地议论着他妻子的身体,说她的奶子很大,可惜下垂了;说她的阴毛很多,可是太脏了,上面还沾着稻草……
孙伟的父亲当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难过的连眼泪都掉不出来了。到了晚上他浑身疼痛地躺在床上,这时候他的思想也疼痛了,他脑子里像是有个绞肉机在绞动着他的脑浆,让他脑袋里疼痛难忍。凌晨两点时他有了片刻的清醒,这时候他正式决定自杀了,这个想法让他脑子里的疼痛立刻消失了,他的思想也立刻健康了。他清晰地想起来床下有一根大铁钉,差不多一个多月前他就看见过,他第一个自杀的念头就是来自于这根大铁钉,最后一个自杀的念头也回归到了这根大铁钉上。他起身下了床,跪在地上摸索了很久,摸到了大铁钉,然后他用肩膀抬起床架,摸出垫床腿的砖头,靠墙坐了下来。浑身疼痛的他这时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一个赴死之人突然没有了生时的苦痛,他靠墙坐下来,长长地呼吸了两口气,左手举起了大铁钉,插在自己的头顶上,右手挥起了砖头,他想到了死去的儿子,他微笑了一下,轻声说:
“我来了。”
他右手的砖头砸在了头顶的大铁钉上,铁钉好像砸进了脑壳,他的思维仍然是清晰的,他举起右手准备砸第二下时,他想到疯了的妻子,想到她从此流离失所,不由流下了眼泪,他轻声对妻子说一声:
“对不起。”
他砸下去了第二下,铁钉又插进去了一些,似乎碰上脑浆了,他的思维还在活动着。他最后想到的是那些戴红袖章的恶棍们,他一下子仇恨满腔怒火冲天了,他瞪圆了眼睛,在黑暗里对着假想中的这些红袖章,疯狂地吼叫了一声:
“我要杀了你们!”
他使出了生命里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将大铁钉砸进了自己的脑袋,是全部砸了进去,那块砖头一下子粉碎成了十多块。
孙伟父亲最后的那声怒吼,让仓库里所有的人都从睡梦里惊出一身冷汗,就是那些红袖章们也是战战兢兢,他们拉亮了电灯以后,看到孙伟的父亲斜靠着坐在墙角,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地上是砸碎了的砖头。起初还没人觉得他自杀了,他们不知道他为什么坐在那里,一个红袖章还对着他骂起来:
“他妈的,起来,他妈的还敢瞪眼睛……”
这个红袖章走上去踹了他一脚,他顺着墙壁倒下了,红袖章这才吓了一跳,倒退了几步后,让两个被关押的犯人上去看看。这两个人走上去蹲在那里,把孙伟父亲看了又看,只看到他浑身的伤口,看不出来他是怎么死的。这两个人又把孙伟父亲扶了起来,扶起来时看见他头顶上全是新鲜的血,两个人仔细看了看他的头顶,又伸手去摸一摸,终于知道了,两个人同时惊叫起来:
“有一根铁钉,他把铁钉砸进脑袋啦。”
孙伟父亲令人匪夷所思的自杀,迅速传遍了我们刘镇。李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家里,几个邻居站在她的窗外议论着孙伟父亲的自杀,他们的嘴里一片唏嘘之声,他们连连说着不可思议,难以置信,无法想象……他们说那根大铁钉足足有两寸多长,他怎么就把它全部砸进了自己的脑袋,而且砸得和脑袋一样平整,砸得就像打造柜子时用的铁钉一样,一点都没有露在外面,用手去摸都摸不着钉帽。他们说到这里声音都抖起来了,他们说他怎么下得了手,这么长的一根铁钉,就是往别人的脑袋砸进去,心也会发虚,手也会发抖,更不用说是砸进自己的脑袋了……李兰站在窗前听着,当他们走开后,李兰转过身来凄凉地笑了笑,她对自己说:
“人要是真想死了,总能有办法。”
余华最新力作:《兄弟》
第二十三节
刘镇的大街上越来越混乱,几乎每天都有革命群众在斗殴。李光头不明白这些同样戴着红袖章,同样挥着红旗的人为什么互相打起来了?他们用拳头、用旗杆、用木棍打成一团时,像是一群豺狼虎豹。有一次李光头看见他们用上菜刀和斧子了,很多人鲜血淋淋,木头电线杆上、梧桐树上、墙壁上和街道上都留下了他们的斑斑血迹。
李兰不再让李光头出门了,她担心李光头会从窗口溜出去,就把窗户钉死了。李兰早晨去丝厂时把李光头反锁在屋里,到了傍晚回家时,屋门才会打开。李光头开始了真正孤独的童年,从日出到日落,他的世界只有两个房间,他开始了与蚂蚁蟑螂的全面战争。他常常埋伏在床下,手里拿着一碗水,等着蚂蚁们爬出来时,先将水泼上去,再用手一只一只摁死它们。后来一只肥胖的老鼠从他眼皮底下窜了过去,他吓得再也不敢钻到床底下去了。李光头开始到柜子里去袭击蟑螂,为了不让蟑螂夺门而逃,他把自己和蟑螂一起关进了柜子,手里拿着鞋子,借着缝隙的光亮观察它们的动静,随时拍死它们。有一次李光头在柜子里睡着了,李兰傍晚回家时,李光头还在里面做着美梦。可怜的李兰惊慌失措,她在屋里屋外大呼小叫,甚至都跑到井口向里面张望。当李光头听到她的叫声从柜子里出来后,她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捂住胸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李光头极其孤独的时候,宋钢长途跋涉来看望他了。宋钢带着五颗大白兔奶糖,没有告诉他的爷爷,早晨就走出了村庄,沿途打听着去刘镇的路怎么走?快到中午时走到了李光头家的窗外,他敲着窗户喊叫:
“李光头!李光头……你在里面吗?我是宋钢。”
那时候李光头无聊的快要在床上睡着了,宋钢的喊叫让他蹦跳起来,他扑向了窗户,也敲着玻璃喊叫起来:
“宋钢!宋钢!我在里面。”
宋钢在外面叫着:“李光头,你开门呀!”
李光头说:“门外面锁上了,打不开。”
“你把窗户打开。”
“窗户被钉死了。”
李光头和宋钢这对兄弟敲着窗户激动地喊叫了好一阵子,下面的窗格玻璃被李兰糊上了报纸,兄弟两个看不见对方,只能喊叫着让对方听到。后来李光头搬了把凳子到窗前,通过凳子站到了窗台上,最上面的窗格玻璃没有糊上报纸,李光头终于看到了宋钢,宋钢也终于看到了李光头。宋钢穿着宋凡平出殡时的那一身衣服,仰脸看着李光头,对李光头说:
“李光头,我想你了。”
宋钢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李光头双手敲打着玻璃,哇哇叫着:“宋钢,我也想你。”
宋钢从口袋里摸出了五颗大白兔奶糖,捧在手里举起来给李光头看,他说:“你看见了吗?我给你的。”
李光头看见了大白兔奶糖,惊喜万分地叫道:“宋钢,我看见了,宋钢,你真好。”
李光头嘴里的口水横七竖八地流了起来,可是窗玻璃隔开了他和宋钢手里的奶糖,让他吃不到奶糖,他对着宋钢喊叫:
“宋钢,你想想办法,把奶糖弄进来。”
宋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