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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努娅也看乌力图古拉。乌力图古拉特地去剃了个头,刮了胡子,换了一件牙白色的衬衫,这使他显得有些生硬和拘束。不太像他。好在因为燠热,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没有扣上,暴露出古铜色结实的胸肌,那些柔软的胸毛没有剃掉。这使他的野蛮和不讲道理保留了下来,让她心里多少有些踏实。而且,她发现,他一直在紧张地咽唾沫。看她的眼神儿也紧张。要是她一看他,他会倏地把目光移开,像个害羞的孩子。这让她有了一丝感动。
屋外什么地方响起一声鸟儿的梦呓。乌力图古拉像是被一粒子弹击中,身子踉跄了一下,跨出一大步,捉住萨努娅,急不可耐地去撕她的衣裳。萨努娅在乌力图古拉扑向她的时候下意识地僵住身子,闭上眼睛,但很快的,她生气了,越来越生气。她把眼睛睁开,把自己打开,咬紧了牙,怒火中烧地去扒他的衣裳。两个人就像两头在森林里遭遇到的野兽,在最初充满敌意的对视之后,急促地扑向对方。互相撕扯着,很快把对方撕光。
现在,他们是一对真正的野兽,赤身相见了。他日光炯炯地搜索着他的对手——富有弹性的优雅长腿,执拗而充满活力的腰肢,饱满的乳房像一对果实充盈的粮仓,温润鲜嫩的皮肤在台灯的暗光中熠熠闪光。因为优雅、执拗、充盈和温润不再被遮蔽,她感到羞耻,脸蛋儿憋得通红,高傲地仰着下颏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他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伸出手,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握住她丰挺的乳房。他很快膨胀了,变成情欲饱满的孩子,把她摁倒在初春草地般尚未萌动的地毯上,衔住她,生硬地吮吸她。
她疼痛地叫了一声,扬手抽了他一个耳光。她把他推开,推得远远的,然后,她眸子锐亮,跃身而起,气喘吁吁地骑到他身上。壁炉里的火开始蔓延。蒲公英爆裂开,蓝色的飞绒弥漫了整座天宇。阳光被森林里巨大的植物切割成一道道栅栏,她在那些淡蓝色的栅栏中困住自己。再由绝望中挣扎出来,让自己变成另一种栅栏,困住他。
他由进攻变为防守,有点儿惊讶,有点儿生气,开始反攻。撕咬她。但她的撕咬更厉害,更致命,完全让他失去了主动。她瞪着一双美丽无邪的大眼睛,用她扑鼻的芬芳自上而下罩住他,用她的吻套住他。窒息的甜蜜。醉醺醺的温馨。通向死亡的激烈。渴望再生的疯狂。她把他拉进岩浆里,再让他坠入冰河中,让他喘不过气来。
热血在他们体内澎湃,沿着贲张的血管和毛孔喷射而出,流向屋外漆黑的夜空。那些血越流越急,越流越多,终于流淌出天边最初的那一抹朝霞……
在枪声还没有消失的1950年夏末,在汉口德托美领事街一栋法国人建造的巴洛克风格的大穹庐饭店里,蒙古人乌力图古拉让美丽的鞑靼女人萨努娅结束了少女时代,做了自己的老婆,并且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无怨无悔地替他生儿育女,焐脚暖被窝儿。那一年,乌力图古拉三十六岁,比十九岁的萨努娅整整大了十七岁。
事情过去之后,萨努娅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自己一开始对乌力图古拉那么没有好感,甚至可以说是恨着他的——怎么就会稀里糊涂地嫁给了他,而且听凭摆布,替他生养了那么多的儿女?
“是他身上的汗味儿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好友兼邻居方红藤好脾气地问萨努娅,“还是他种地的方式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没脸没臊。”萨努娅狠狠地打了方红藤一巴掌。“再不一样,不一样成天上的露水,用康拜因种地。我能光凭这些就嫁给他?他追成那个样子,不依不饶。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他踢开吧?”
“他追你?”方红藤抿着嘴吟吟地笑,笑出一副里外都清醒的模样。“他都放弃了,说过不再缠你,是你把人家堵住,不让人家走。人家当众道歉都不干,非得把事情办了,你等于是送上门去让他撕咬嘛。”
“我是想和他斗来着。”萨努娅急赤白脸地为自己找解释。她的确不想买他的账,并且被他激怒了。“他这种人,自打丢下粪叉子和拴马桩就满世界呼风唤雨,什么也没有拦住他。我要不和他斗争,就没人和他斗争,有朝一日,兴许真的让他上了天。”
“那么。”方红藤笑眯眯地看着萨努娅,笑眯眯地问,“你们俩,谁斗赢了?”
萨努娅让方红藤一问,给问在了那里。她想。要说事实,她和乌力图古拉的婚姻,最先是乌力图古拉愿意,她不愿意;她不愿意,最终却由着她来愿意了。乌力图古拉想放弃都不行。等于是依了乌力图古拉最先的愿意。照这样说,她肯定不是胜利者,胜利者是乌力图古拉。但是,萨努娅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事实。承认了也不肯服气。
“这辈子才去了开头,还没分出胜负呢!”萨努娅没发狠地说,“就算开头的胜负已定,我不叫停,他就停不了。就算这辈子斗他不过,下辈子我还和他把事情办了,我和他接着斗!”
电影演员出身,兼着简先民老婆的方红藤说萨努娅,你要不嫁,他能把你怎么样,是从腰里掏出枪来把你毙了,还是叫上两个警卫员把你抬上床去,警卫员退下,他再收拾你?你还是被老乌的风度给迷住了,自觉自愿和他斗争来着。
萨努娅想了想,还真是的。要说没有被乌力图古拉的强盗风度迷上,没有被他过人的力量征服,那是假话,归根到底,自己是喜欢甚至迷恋这个斗争的。萨努娅这么一想,咯咯笑了一阵,说:
“你别说,老乌还真有风度,老乌的风度真还找不出比的来。那我就换一种说法——我和老乌的斗争,我们刚刚开始。”
说“斗争刚刚开始”,其实是几年以后的事情,那时萨努娅已经有了正式的家,开始正正规规地过起了日子。而在1950年,乌力图古拉和萨努娅根本来不及斗争。他们刚刚成家,只有十天婚假,借居在汉口一家饭店里。他们的婚姻成了一个楷模,整个中南局和华南局都传诵着他们传奇般的故事,他们要接待很多领导和同事的来访,以至于不得不一天往饭店的伙房里跑八趟,去为刚刚忙完工作赶来祝贺的领导和同事们煮面条。
十天时间。不管白天要接待多少客人,他们总会在黄昏到来时掩上房门。溜出饭店,来到长江边,坐在江堤上,看笨拙的江鸥追逐白帆,让江风把头发吹得尽可能的乱。
萨努娅信赖地依偎着乌力图古拉,看江上渔火,轻声唱歌给他听。她唱的是她家乡的歌:
好邻居呀,你闹得我睡不了觉,在屋外唱什么呢?
——我吃鱼呢。我是一只水獭呀。
好邻居呀,你闹得我睡不了觉,在屋外唱什么呢?
——我吃草呢,我是一匹骏马呀。
好邻居呀,你闹得我睡不了觉,在屋外唱什么呢?
——我疯耍呢,我是一阵风呀。
好邻居呀,你闹得我睡不了觉,在屋外唱什么呢?
——我想姑娘呢,我是你的心上人呀。
萨努娅的嗓子有着紫罗兰的甜美和夜莺的清脆,乌力图古拉被萨努娅的歌声诱惑着,眼眶里有了雾气,把萨努娅的手捉住,心疼地捏在自己的大巴掌里,也唱歌给萨努娅听。他唱的是他家乡的歌。
旭日般升腾的是慈善和阴德,
安详雍容的是盛夏的万物。
高歌劝宴是苍天的恩赐。
我要永享那欢乐和幸福。
噢,阿彦珠咳阿彦那外都哲……
乌力图古拉唱歌像马儿在漫天苍茫的雪子中嘶鸣,或者打响嚏,但他觑着骆驼眼,柔情万状,很是投入,歌又是自由散板的节奏,全然不似世俗歌曲的效果,让萨努娅感动。
萨努娅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乌力图古拉。乌力图古拉有些臊,不敢看萨努娅,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去摸索脚下的石子。萨努娅不干,从乌力图古拉大巴掌里抽出手,去扳乌力图古拉的脸,非要他看着她。乌力图古拉僵硬着脖子不肯看。两个人急赤白脸地动了一阵手,最终还是萨努娅赢了,让不好意思的乌力图古拉看了她,这才满意地罢休。
萨努娅看出来了,这时的乌力图古拉是羞涩的,没有世故,活像个需要人疼爱的大孩子。然后,他们离开江堤,沿着夜风沁凉的小巷往回走。
萨努娅很快迷恋上新婚的日子,她为自己的命运感到庆幸。萨努娅告诉乌力图古拉,去年她在武汉时,因为负责处理外侨工作,在汉口俄国人开的朋比酒店、海军酒店和巴黎生酒店结识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