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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根本不管是谁疯了,只是轻蔑地向地下跪着的两个看了一眼,然后问张汤:“张汤你说,董仲舒是犯了什么罪?”
张汤早已将那几块竹简研究个透里加够,听皇上再问,便跪着回答:“皇上,臣以为董仲舒妄言宗庙祸福,是大不孝之罪;明目张胆地攻击皇上失德,是大不敬之罪;无端让皇上杀戮身边的功臣,是诋毁僭越之罪。三罪之中,不论是哪一条,依我汉律,都应处死!”
“好!他既然找死,朕就成全了他。主父偃!”
“臣在。”主父偃有些不知所措。
武帝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整天去董仲舒那儿打听事儿,并说董仲舒根本没疯,那你给朕说说,董仲舒为什么要冒着杀头之过,写下这等犯上言语,还要让朕知道?”
主父偃这下来了精神:“皇上!依臣之见,董仲舒是一简三雕!”
“什么?一简三雕?”武帝惊了起来。
“是的,皇上!”主父偃见皇上露出惊奇之态,便得意忘形地说了起来,说得唾沫飞溅:“皇上,董仲舒以上天为幌子,要压皇上遵从天意,实际上要达到他的三大目的,也就是臣所说的三雕。这第一雕,便是显示他董仲舒对其故主江都王刘非还在效忠。那刘非要统帅兵马,与卫大将军争功;而董仲舒要您杀了卫青,岂不是还要用刘非为帅?第二雕,董仲舒他射向东方朔。其实孔子之时,还拜老子为师呢,你董仲舒就拜东方朔为师,也没什么了不起。可他以为,是东方朔挡住了他的路,是东方朔没让皇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如果皇上听从天命,杀了东方朔,他这位大儒就能实现罢黜百家之志。这第三雕嘛——”主父偃看了公孙弘一眼,说道:“第三雕射向丞相!”
众人都惊呆了,丞相是董仲舒的徒弟,与他何干?
武帝也觉得有些蹊跷,便问道:“射向丞相,有何用意?”
主父偃侃侃而谈:“皇上,臣到董仲舒园中求学,实是公孙丞相的旨意。其实臣心里明白,皇上也让我留心长安大儒要人动向。公孙弘身为丞相,安顿了师傅而不伺候师傅,说明他们已是不合。臣若能从中得知一二奥秘,回来告诉皇上,岂不是好事?那董仲舒在与臣谈话之中,多次说辅主之臣不能匡正皇上,才使圣主失德,天地失和,天下灾生。而他冒死向皇上书简献策,不仅是给皇上您出道难题,更是给他的学生公孙丞相出了道难题。因为他曾说过,一代圣君是不会杀掉名流臣儒的,如果杀了,他身边的宰辅大臣更难辞去其咎!”
武帝仍板着脸说:“他要朕杀了卫青和东方朔,就不怕朕杀了他?”
主父偃接着说:“皇上,其实董仲舒也知道,你不会去杀卫大将军和东方大人。可他这样做是为什么呢?他以为,这事万一成了,便是天意;万一不成,最大的恶心不是皇上,而是让公孙丞相吞了个大大的苍蝇!”
公孙弘这才发现,主父偃不仅能踢一脚好球,而且还会把盘子中的苍蝇无偿转让!谁让他是自己齐国老乡呢?既然转让来了,不论是球,还是苍蝇,先接过来再说吧!于是他再度伏首:“皇上,臣请皇上治罪。”
武帝怒道:“你有什么罪?朕今天就要把那个大逆不道的董仲舒给杀掉!张汤,你和主父偃两个这就动身!”
主父偃和张汤两个毫不犹豫地从地下爬了起来,准备动身,将那个有三条死罪的董仲舒拉出去斩了,让皇上高兴高兴!
公孙弘见状不好,急忙左手搂住张汤的腿,右手抓住主父偃的脚,将他两个拉住,然后向着武帝,头磕得咕咚咕咚山响:“皇上!要杀您就杀了我公孙弘吧,都是我教师无方,惹得龙颜大怒啊!”
众人听他居然说出“教师无方”,无不粲然。
武帝也乐了:“丞相,依你之见,如何处置?”
公孙弘见有了转机,便松开双手,向皇上说道:“皇上,您已经将董仲舒贬为庶人,总不能将他这个七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再投入大狱吧!那会毁了您一代圣君之名啊!”
“那你说,朕到底如何处置为好?”
“皇上,您就说句‘永不再用’,臣就放心了!”
主父偃心想,公孙弘这回说了实话!
武帝摇头:“难道就这么饶了他?”
公孙弘连连磕头:“皇上,臣要奏明皇上,吾师董仲舒虽然妄言灾异,有不赦之罪,可他这几年一直在研究阴阳大师邹衍所著的《五行书》,这是本上通天文地理,下可格物致知的奇书,天下没人能懂,您就网开一面,让他在菜园子里研究吧,俗话说,阴阳通鬼神,说不定他能获得点神仙之道呢!”
听公孙弘说到“神仙”,武帝心里咯噔一下。李少君说他能通神仙,朕正等着他的神仙功效;如果阴阳五行也通神仙,何不让董仲舒也试一回呢?于是他点点头:“那朕就先依了你。如果董仲舒再敢妖言惑众,不管他是七老还是八十,朕都要张汤依律办事,你公孙丞相也要连坐,还有,朕会让你们儒家彻底被黜!”说完转身就走。
公孙弘急忙磕头谢恩。
主父偃朝着公孙弘,皮笑肉不笑地眨了眨眼,然后跟在张汤的背后,悻悻然而去。
建章宫内,武帝正与卫青商议再击匈奴事宜。原来匈奴虽经卫青重创,主力损失不少,但经一两年的整休,又渐渐成了气候,开始在边境犯事。武帝以为,如不剿灭其有生力量,将来匈奴会卷土重来。可卫青却以为,战事屡起,国家耗费太大。
卫青说:“皇上,臣这次再击匈奴,颇有疑虑。”
武帝问:“如今连郭解都愿归顺朝廷,为我所用,军中添此大将,还有何难之有啊?”
“皇上,臣不为兵将担忧,而为粮草军需担忧。”
武帝点点头:“如今府库是紧了一些。可再紧,也不能紧了你们边关。”
“陛下,上一次出击匈奴,就是军饷不继。如不是速战速决,就会误了大事啊。”
“上次是筹办粮草之人不力。这次,朕让最能干的人,给你筹集粮草。”
卫青不知是谁:“这……。”
武帝说:“朕让张汤征粮,主父偃运粮。有这两个能人,为你督办,还不放心么?”
卫青辩解道:“陛下,张汤是个干才,可他做事太急,手段太酷,老百姓受不了哇。”
武帝大笑:“哈哈哈哈!你又要军饷快到,又怕老百姓受不了;卫青,你说,你这个仗,是打,还是不打呢?”
卫青嗫嚅地:“仗要打,匈奴要灭,但老百姓的事……。”
武帝站起来,拍了拍卫青的肩膀:“老百姓是朕的子民,让朕来管!你就保证战场上万无一失,把匈奴打败,就行了!我的姐夫,你啥时候学得这么仁慈?传张汤、主父偃二人,速来见朕!”
卫青摇摇头,欲说还休。
汉武帝看出了这一点,便问:“卫爱卿,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卫青想了想,很干脆地说:“陛下,近来臣听到传言,说皇上的军国大事都出自内廷。宰相等大臣都是虚有其名,不过是教教书,办办学,传传令,宣宣诏而已。而近臣侍卫,比宰相还管用。”
“噢?他们说的,指哪些人?”
“臣和东方兄长,当然是众矢之的。还有,主父偃,加上半个张汤。”卫青说着,因为有自己,就更有些不安。
不料武帝双手击掌:“这就对了!东方爱卿给朕献的强国之策上,就有这么一说,叫做‘外朝内廷’”。
卫青不解:“什么?外朝内廷?”
“对!外朝内廷。宰相等人,外边应付一下,做个样子就行了,老百姓种田,用不着他管;工匠制器,他也管不了;军队打仗,他更不行。管了就是添乱,就会滋生弊端,就会鱼肉百姓!未央宫便是外朝,外朝嘛,只是摆摆样子,表明朕听从民意,那就行了!真正给朕出谋划策的,是内廷;不是未央宫,而是建章宫。军机大政出于内廷,外朝只是走走形式,这才能令行禁止,机密不失。卫爱卿,这你明白了吗?”
卫青点点头,又摇摇头:“这都是东方兄长策简上的话?皇上,能让臣看看吗?”
武帝说:“那哪儿行!卫青,东方爱卿那是献给朕的,‘三千书简,千古一帝’你明白吗?朕活着要看,死了也要带走,后世的人都看不到,怎么会让你看呢?”
卫青伏地而拜:“陛下!臣不知此事,臣太唐突,臣罪该万死。”
武帝笑道:“好啦,好啦,起来吧。朕不怪你。你生性好学,为人谦逊,都是难得的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