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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着白光,像两条蛆蠕动着。他重复着那句话。舒工用手捂住弟弟的嘴,“睡觉,闭上你的臭嘴吧,”舒工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躺下,听见舒农还在说话。他说舒工我要杀了你,舒工又笑起,“那我给你找把菜刀吧。”舒农说,“现在不,以后再说吧,反正你要小心点。”
好多年以后舒工常常想起舒农在黑暗中闪着白光的嘴唇、像两条蛆一样不倦地蠕动着。舒工再也不能忍受和舒农睡一床的苦处,他对父母说,给我买张床,要不我就睡到朋友家去,不回来了。老舒愣了一下,老舒说,我才发现你长大了。老舒把儿子的胳膊拉起来,看看他的腋毛,“好吧,长了不少,明天买一张钢丝床来。”
后来舒农就一个人睡。这也是舒农十四岁时的事。
舒农从十四岁开始一个人睡。舒农发誓从分床的第一夜起不再尿床,比如这是一个被人遗忘的秋夜,舒农的苦闷像落叶在南方漂浮。他睁大眼睛躺在黑暗中,听见窗外的香椿树街寂静无比,偶尔有一辆卡车驶过,他的床便微微颤动起来。这条街没有意思,长在这条街上更没意思,舒农想,舒农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后来就累了,在困倦中他听见舒工的床在咯吱咯吱地响,响了很长时间。“你在干什么?”“不要你管,睡你的觉,尿你的床去。”舒工恶狠狠地回答。“我再也不尿床了。”舒农腾地坐起,“今天夜里我就是不睡觉也不尿床!”舒工没吱声,很快地响起了舒工的鼾声。舒农厌烦他的鼾声,他想舒工最没有意思,他是个欠揍的混蛋。舒农坐在床上看着后窗,他听见一只猫从窗台上跳走,又爬上了屋顶,舒农看见了那只猫暗绿色的眼睛,就像两盏小灯自由地闪耀,它可以轻捷地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舒农想做猫比做人有意思。
做猫比做人有意思,这是舒农十四岁时对生活的看法。
假如这个夜晚有月光,舒农极有可能看见爬在漏雨管上的父亲。舒农突然看见一个人爬在窗边的漏雨营上,他熟稔而轻巧地往上爬,仿佛一只巨大的壁虎。舒农只害怕了短短的一瞬间,就将脑袋伸出窗外,抓住那人的腿。“你在干什么?”舒农很快发现那是他父亲,老舒用手上的拖鞋敲敲他的头顶,“好儿子别吱声,我上楼修水管去。”“楼上漏水吗?”“漏了一地,我去修修。”舒农说,“我也去。”老舒吐了口气,退回到窗台上。他光着脚蹲在窗台上,两只手卡住舒农的脖子,老舒说:“快躺下睡你的觉,只当什么也没看见,要不我就卡死你。真的卡死你,听见吗?”
舒农感觉到父亲手上刀刃般的切割,他闭上眼睛,那双手松开了,然后他看见父亲的手搭在什么地方,父亲纵身一跃,仿佛一只巨大的壁虎,爬到楼上去了。
后来舒农仍然坐在床上,他不想睡觉。听见楼上女人丘玉美的房间地板咚地响过一声然后什么也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舒农想那只猫呢,猫如果在屋顶上会不会看见父亲和丘王美在干什么?舒农十四岁老想这些问题,这些问题也像落叶在南方盲目地漂浮,到凌晨的时候外面有鸡在打鸣了,舒农突然发现他刚才睡着了,睡着后又尿了。舒农瞪大眼睛绞着湿漉漉的短裤,那股尿臊味使他喘不过气来。我怎么会睡着了?怎么又尿了?他想起夜里的发现恍然若梦。谁在逼我睡觉?谁在逼我尿床?一种绝望的感觉袭上心头,舒农一边脱被尿湿的裤子,一边开始呜咽,舒农十四岁经常这样呜咽,像女孩一样。
有一次舒农问过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他总是提出种种奇怪的问题,你不好回答,而他自己对此胸有成竹。
做人好还是做猫好?
我说当然做人好。
不,猫好。猫自由。没有人管。猫可以在屋檐上走。
我说那你就去做猫吧。
你说人能不能变成一只猫?
不能。猫是猫生的,人是人生的,你连这也不明白?
我明白。我是说人能不能把自己变成一只猫?
我说那你试试看吧。
舒农说我是要试试,不过在我变猫之前还有许多事要干,我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舒农的牙齿咬着肮脏的指甲,轻轻发出折断的声音。
说到涵丽,涵丽是香椿树街出名的小美人儿。而且涵丽的心像一垛春雪那样脆弱多情。涵丽不敢看别人杀鸡,她不吃鸡。她看见带血的呈死亡状的东西都害怕,这几乎成了她性格的重要特征。舒工和舒农小时候经常把鸡血放在楼梯上吓林家姐妹,涵贞不怕,但涵丽总是吓得脸色煞白。涵丽的恐惧总是激起舒家兄弟的残暴幻想,怎么回事呢?几年以后舒工回忆起涵丽小姑娘的事情内心就很复杂。舒工的恶作剧过后每次都遭到老舒的毒打,老舒把舒工摁在地上,先用湿毛巾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叫喊,然后老舒脱下劳动皮鞋抽打他的脸,一直扇到疲累为止。老舒就去睡觉,撂下舒工半死半活地躺在地上。舒工的脸像一块破碎的红玻璃,他把嘴里的湿毛巾咬成一团破絮。怎么回事呢?舒工实际上早就把涵丽当成他自己的东西玩耍了。涵丽像一只蝈蝈在他手掌上叫着,而他不会放手,他紧紧地抓住涵丽不放手。一个奇怪的现象,我老家的人对舒工和涵丽的事情始终茫然不解,只好把一切归结为前世冤家。
比如这是春夏交替的季节。舒工在水池边洗脸,他听见楼上有人下来,站在他后面。舒工回头看见涵丽端着脸盆站在楼梯边上。涵丽穿了一条花裙子,涵丽的头发刚洗过,乌黑发亮地披垂在肩上。舒工头一次发现涵丽的漂亮,然后他低头从水盆里看见自己的浮影,他看见自己唇上的胡须像一丛黑草在水中荡来荡去。他发现自己也很神气,与此同时他闻到一股特殊的言语不清的腥味索绕在身上,他知道那是从他的短裤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东西他来不及洗掉就又穿上了。他回头去看了看涵丽,涵丽的脸侧过去躲着他的目光。不知道涵丽有没有闻到那种气味?舒工心里乱糟糟地长出一些幻想,幻想像一棵草茎逗着他的生殖器,勃起来。舒工倒掉了一盆水,重新又放一盆水,他其实是想拖长时间澄清脑子里的某种欲望,他听着水哗哗地溢出盆外,又满了,但他还不知道想干什么。他明明想对涵丽干一件事情但却不知道怎么干。怎么干?舒工有点想清楚了,他把毛巾搭在肩上,走到楼梯下的杂物间去。他掩上门迅速地褪下短裤,他紧张地看上面的白色污迹,然后套上长裤。舒工捏着他的短裤径直走到水池边,他把它猛地塞进了涵丽的脸盆里,它一下子被浸透了沉到盆底,正在洗脸的涵丽吓得跳到了一边。
“什么?”涵丽尖叫着长发披挂了一脸。
“没什么,你给洗一下!”舒工把短裤拎了拎说。
“为什么让我洗?我要洗裙子。”
“我让你洗你就得洗,否则自讨苦吃。”
“我早就不怕你了。你的东西你自己洗。”
“真的,你说你不怕我了?”舒工咧开嘴笑着,他凝视着涵丽不安而愤怒的脸。他看见粉红色的血正从女孩的身体深处浮涌到她的皮肤下面,他总是看见涵丽粉红色的血。所以大家说涵丽漂亮。舒工这样想着猛地端起那盆水,朝涵丽脸上泼去。“哗”地一声,奇怪的是涵丽没再叫喊,她浑身湿透地站着,木然瞪着舒工。然后她抱着肩颤抖起来。她的头发上掉下好多晶莹的水珠来。
“把它捡起来!”舒工踢了踢掉在地上的蓝短裤。
涵丽抱着肩朝楼梯上看看,她仍然抱着肩站着。
“别看,这会儿没有人,有人也不怕,谁也别来惹我发火。”舒工说。
涵丽弯下腰把舒工的蓝短裤捡起来,扔到盆里。
“把它洗掉!”舒工说。
涵丽打开水龙头,她闭着眼睛在盆里搓了一会儿,眼睛就睁开了。她说,“肥皂,你给我拿一块肥皂来。”舒工就拿了一块肥皂递给涵丽。舒工抓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