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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第1节:水样的悲哀音乐篇(1)
序书名〃深艳〃取自张爱玲笔下,出处见于《谈跳舞》。张爱玲谈及外国老派的交际舞,称许其〃有深艳的情感〃。这个词似乎又是张爱玲所造,颇有意思。这是张爱玲对艺术不仅是舞蹈某种特点的独特感受。
一个人的艺术气质,来源于其对艺术的感受。文艺不分家,本来〃文〃似乎更是被包括在〃艺〃之中的。所以一个作家,多多少少,总该会有些艺术气质吧,可是像张爱玲,艺术到那种程度,艺术到那样显著,却是不多见。可以说,艺术素养是张爱玲最典型的特征,也是她最与众不同处。所以尽管早自胡兰成时期,一直到当代,有许多人因爱之慕之而欲学之,可是总学不到精髓。我想他们的问题,可能出在学习的方法上。假如他们先不急于从张氏笔法语气、遣词用句上照葫芦画瓢,而是沿着张爱玲成长的脚印一步步走,学张爱玲当年之所学,会张爱玲之所会,比如画也能勾几笔,琴也能弹几曲;再由张爱玲的情趣入手,细心体会她的趣味,爱她之所爱,懂她之所懂,比如〃七月巧云〃也去看看,人吹风笛也去听听;继而熟悉她的习惯,感受她的情调,比如微风中的藤椅上也去摇摇,西式点心店里也去坐坐,在家里也试着用精致的碟盏像调养八哥一样对待自己;接着尝试用她的眼光打量远近事物,洞悉她举一反三的手法,最终获得她的悟性……如此潜心研习,或许有修成正果的一天。
已经不少年了,张爱玲的名字高频率地被众人反复提起。这对早就渴望出名的张爱玲来说,当然近乎求仁得仁。但是张爱玲对出名似乎也不免有所担心,早在《更衣记》里就有言在先:〃任是铁铮铮的名字,挂在千万人的嘴唇上,也在呼吸的水蒸汽里生了锈。〃这句话也可以说是意味深艳。
王一心2006年5月15日水样的悲哀音乐篇一切的音乐都是悲哀的。
我最怕的是凡哑林,水一般地流着,将人生紧紧把握贴恋着的一切东西都流了去了。
张爱玲《谈音乐》一切的音乐都是悲哀的在人们的印象中,昔日的音乐家总是与贫穷联在一起的,而音乐却是贵族的玩艺儿。以张爱玲那样的出身,几乎不可能不与音乐发生关系;有那样一位受过西风熏染、连走路的姿势、说话的方式、笑的模样都要教给女儿,要把女儿培养成〃具有洋式淑女的风度〃的母亲,自然不可能不叫她学音乐。在张爱玲任编剧的影片《不了情》中,就有这么一个场景:男主人与家庭女教师为他8岁的女儿过生日,女儿吹灭了蜡烛后,正要切蛋糕,男主人阻止道:〃别忙,你先弹个琴给我们听,再给你吃。〃于是小女孩就坐到琴凳上去,叮叮当当地弹起来。可以设想,这完全是张爱玲少时家庭情景的再现。与那男主角一样,张爱玲的父母多半也并非是要子女成为钢琴家,只是为了让她们更具备淑女的条件,独处时可作高雅的消遣,来客人时可以助助雅兴。
第2节:水样的悲哀音乐篇(2)
张爱玲写过一篇《谈音乐》的散文,堪称张氏作品中的奇葩。在期刊上发表后,又收入随后出版的她的散文集《流言》,作了集子的大轴,也是该书中最好的篇什之一,轻灵、神气,典型地体现了作者的散文风格,一贯地使读者求浅可见其美,求深可见其识,而且隽永的思想都成了警句,比喻都成了神来之笔,爆发着思想的流星雨,令人不由得叫妙叫绝,如描绘交响乐的一段:
大规模的交响乐自然又不同,那是浩浩荡荡五四运动一般地冲了来,把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变了它的声音,前后左右呼啸嘁嚓的都是自己的声音,人一开口就震惊于自己的声音的深宏远大;又像在初睡醒的时候听见人向你说话,不大知道是自己说的还是人家说的,感到模糊的恐怖。
……交响乐常有这个毛病:格律的成份过多。为什么隔一阵子就要来这么一套?乐队突然紧张起来,埋头咬牙,进入决战最后阶段,一鼓作气,再鼓三鼓,立志要把全场听众扫数肃清铲除消灭。而观众只是默默抵抗着,都是上等人,有高级的音乐修养,在无数的音乐会里坐过的;根据以往的经验,他们知道这音乐是会完的。
设若作者不是自小接触过音乐,对音乐就不会有如此深的感触;假如自小没有那么深地吃过音乐的苦头,恐怕也难以写出这样的美文来。而人往往对十分喜爱的东西不易写好,对自己不大喜欢的事物刻画起来倒常常能入木,这似乎又反证了张爱玲对音乐的态度。
张爱玲自小学琴的经历对她似乎尽是痛苦的回忆,她称之为〃苦难〃,这其中的原因之一是她学琴是被动的,而不是出自她的意愿。就为了她看姑姑弹钢琴时发出的一句赞叹,母亲以为她有音乐天赋而把她送去学钢琴。先跟了一位俄国女琴师,虽然张爱玲的注意力在于琴师宽脸上的金汗毛、粉背上的太阳味、容易激动的性情以及极有礼貌而靠妻子养活的丈夫,唯独不在钢琴上。此后她对音乐,也总是注意到之外的方面。
后来父母离了婚,她跟了父亲生活。本来钢琴这洋玩意儿就是伴随着前妻而来的,当初学琴多半也是黄逸梵的主张,张廷重恨屋及乌,付女儿学琴费总是不情不愿,予女儿以难堪:〃我不能够忘记小时候怎样向父亲要钱去付钢琴教师的薪水。我立在烟铺跟前,许久,许久,得不到回答。〃这更加折损了张爱玲学琴的兴趣,后来在学校里,她常常惹琴先生生气,因而挨打,就当然是事出有因的了。
张爱玲的《谈音乐》,开头一句话便是:〃我不大喜欢音乐。〃随后又以她行文中很少出现的不由分说的态度补一句:〃一切的音乐都是悲哀的。〃一棍子就把音乐打死了。
但是当她话说从头,细细道来,最初的意气消散之后,我们不难发现她对音乐并非一味厌恶,其实也是有所喜爱的,表现在她对于音符极为敏感,当她〃弹奏钢琴时,会想象那八个音符有不同的个性,穿戴了鲜艳的衣帽携手舞蹈〃。写文章,也爱用〃音韵铿锵的字眼〃。
还在张爱玲不怎么懂事的时候,母亲就与姑姑出国去了,是被父亲气走的。前清遗少的父亲虽然对女儿并非全然不关心,但由于他自己生活的荒唐以至颓废,诸如终日与一班酒肉朋友花天酒地、召妓、赌钱、吸毒、与妓女出身的姨太太大打出手等等,不可能使敏感的女儿在这个残缺的家庭里生长而不感到有所缺陷,尽管她日后不肯承认。
事实上,母亲归来后张爱玲心花怒放(有次母亲和一个胖伯母并坐在钢琴凳上,模仿一出电影里的恋爱表演,她坐在地上看着,忽然大笑起来,在狼皮褥子上滚来滚去)的表现,正是之前家庭缺少快乐的反映。而由母亲带来的快乐,是在音乐的伴奏下到来的,而那也是她第一次接触音乐。
母亲与姑姑经常邀请一些朋友到新家里来玩,节目之一便是在有着壁炉的宽敞客厅里弹琴、唱歌。和他们住在一起的姑姑,弹钢琴是她每天必做的事情。她那双灵巧的小手在琴键上敲出另一个世界。一对细而白的手腕上紧匝着绒线衫的窄袖子,大红绒线里绞着细银丝。母亲经常立在姑姑的背后,轻轻地扶住她的肩,〃拉拉拉拉〃地吊嗓子。她穿着秋天的落叶般的淡赭色衣服,肩上垂着同色的花球,有一种飘逸的神韵。不论什么调子,经她唱出来,便有点像吟诗。但她的发音不够准,总要比钢琴低半个音阶。在抱歉地笑笑之余,她会找出许多理由来解释,而在表情中有种异常动人的娇媚,与那琴上的花瓶里盛开的鲜花相映。
第3节:水样的悲哀音乐篇(3)
年少的张爱玲站在一边听着,看着,常常陶醉在这诗意芬芳的气氛里,禁不住说一句:〃真羡慕呀,我要弹得这么好就好了!〃虽然她成年后说,当时她〃喜欢的并不是钢琴而是那种空气〃。其实未必,因为她在另一篇更早些的文章(《天才梦》)中说过:〃九岁时,我踌躇着不知道应当选择音乐或美术作我终身的事业。看了一张描写穷困的画家的影片后,我哭了一场,决定做一个钢琴家,在富丽堂皇的音乐厅里演奏。〃何况音乐是与姗姗来迟的母爱、从天而降的家庭温暖、戏剧化的家庭氛围交织在一起的,对一个不乏艺术细胞的小女孩来说,几乎不可能不产生难以抵御的诱惑。
所以她对不同的音乐厚薄不一、有贬也有褒就不奇怪了。比如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