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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郑苏易离开后,沈长安蹲下了身子,脑袋埋在双手之间,一个人默默的蜷缩着,看不见表情。
阿莲走进来时,便是看着那样不知所措的沈长安,即便当初离开洛阳时,也不见沈长安有这般的无措与绝望。
“小姐练字的那些诗句是奴婢给姑爷的,奴婢真不知道这些个字怎么了,燕姑娘提及在书房见到这首诗歌的时候,奴婢只知道是小姐喜欢的,便多说了几句,结果见姑爷的脸色铁青。。。是不是奴婢说错了?做错了?小姐打奴婢、骂奴婢都可以的,可看见小姐这般,奴婢心里难受。”阿莲说着说着,眼泪簌簌落下,最后声音都是哽咽的,肩膀更是一抽一抽的停不下来。
沈长安没有理阿莲,就这么一个人蜷缩在那儿,然后是阿莲站着累了,也蹲了下来,掩着面,变成孩子般的嚎啕大哭:“小姐别吓奴婢,小姐说句话啊,姑爷那么生气,奴婢害怕。”
看着主仆这样的一幕,有窃窃而笑的,也有伤心难过的,满地都是被刨起的黄土,整个院子狼藉得很,一众丫头都不敢上前去,连地上已经连根拔起的金银花也没人敢碰,冬儿知道沈长安疼惜燕姑娘,本想让燕姑娘来拿个主意,可寻遍了如园,却找不到燕姑娘人影,明明刚刚姑爷发火时,燕姑娘还在一旁的……
…
沈长安到底还是回了屋子,院子里的金银花也被下人们清理了干净,没有了金银花丛,偌大的如园总觉着空空荡荡的。
本以为郑苏易会和之前一般,几天不见人影,可出乎意料的,深夜,待如园上下都歇息了后,郑苏易却是醉醺醺地回了如园,身后沈燕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郑苏易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后院,一个人窝在秋千架上,倒头就是一宿,第二天天还未亮,却又离开。
☆、第59章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阿莲端来姜汤时,屋子里正好传来一阵咳嗽声,沈长安坐在书桌前,面色略显苍白,只随手翻看着《诗经》。
“最近气候变暖,小姐怎会这时候伤风?即便……”姑爷二字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及时刹住,抬眼小心地看了看自家小姐,见她没什么反应,才叹了口气,嗔怪道:“您也太不顾着自个儿身子了。”
沈长安没有接话,只是接过姜汤,一口喝下,她昨夜对着窗口吹了一夜冷风,这事阿莲自然不知道。恐怕她连昨夜郑苏易回来过都不知,可沈长安在窗口看得分明。
她昨夜只是睡不着,对着窗口仰望着星空,想起了许多过往的事情,想起阿娘教她诗词棋艺;想起邻里笑话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想起她在胡家后巷被逼跳进湖里;想起阿娘护着她滚落山头;想起阿公牵着她带她回洛阳;还想起洛阳的牡丹、洛阳的秋千架、洛阳的金银花,和洛阳的王庭西……一幕一幕,是她不满十八年的人生,现在想来,也没有那么的刻骨铭心了,剩的不过是执念。
夜里正想得出神,楼下湖边突然传来声响,已是半夜,如园早没了声响,沈长安实在不知是谁还没入睡,才低头,猝不及防地瞧见了被沈燕搀扶着的郑苏易。他应是喝醉了,对于身边跟着的人有些不耐,一个摆手,毫不留情地甩开了沈燕,自个儿往秋千架那儿走去,湖水沾湿了鞋子,郑苏易步履踉跄,差些滑到湖里,沈长安焦急探出头去,却是看见沈燕又一次上前将郑苏易搀扶住,然后再被郑苏易甩开。一次一次,沈燕倒是不死心,守着郑苏易,竟是一个晚上。沈长安想,她与沈燕的性子果真是南辕北辙,所以她只会站在小楼之上,而沈燕,则是陪在郑苏易身旁。
突地传来敲门声,阿莲还欣喜可是姑爷回来了,沈长安却知道不是,郑苏易进屋从来不敲门。
屋外头站着的是王肃,带着歉意走进:“属下无能,顺着车辙一路追踪到城外三十里处的小树林里,便没有了踪迹。我估摸着可能就在那一带,可寻了一夜也没见着半个人影,连个可以落脚的地儿都没有看到。”
沈长安点点头,九娘有心要躲,也不是轻易找得到的,当初柳丰花的人力物力绝不会比她少,还不是无果。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既是有心躲着,昨日为何又突然出现在长安城里?长安城内识得这位昔日落玉坊名角的可不在少数。
“属下这几日会多在城外留意,一旦有消息,立刻来告知夫人。”
沈长安却摇了摇头:“罢了,如今想想,她也不是那么重要,寻不到,便寻不到吧。”
才说完话,又见王喜前来,不过他带来的可不是件好消息——仨儿病了。
…
对于仨儿,沈长安还是有些特别的感情,或许觉着有些歉疚,也或许是从没有一个孩子这么单纯的去喜欢过她、依赖着她,是以仨儿的事情,她总比对旁人多上些心。
王靖接了吩咐带着人堵在了沧州回京的必经路上,如今的好酒坊自然是缺了人手,可就忙坏了福贵,一进去,便看见他忙前忙后的身影。
见到沈长安,福贵也不意外,知道她疼惜仨儿,遂上前解释着:“刚刚大夫已经瞧过了,生了水痘。”
听了这话,沈长安脸色一变:“行了,你在这儿忙着吧,我去后院瞧瞧。”
后院今日尤其安静,一点孩童玩闹的声音都没有,沈长安不得不赞叹细雨心细,进屋子时,细雨不忘问着:“夫人可有生过水痘,否则是不让进来的。”
沈长安点点头,得水痘的时候她已不小,还是在洛阳王家,那时候水痘长得满脸都是,怪是吓人的,自己一个人躲在院子里不敢出去,其他人也都不会过来,好似那时候大表哥们还曾找过阿公,说要送她出府去,阿公没同意,却不想最后自己真将水痘传给了旁人,还是阿公最中意的孙儿——王庭西。也因为那一次水痘,因祸得福和王庭西住在了一个院子里近三个月,那时候,她才喜欢上金银花的,表哥说它们是花也是药,比许多人都有用处多了。
看着床上躺着的仨儿,不禁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再瞧了眼屋子,问着:“屋子里就你一个?”
细雨点点头:“奴婢小时候得过水痘,并不怕,只是,这院子里多是孩子,大多还没生过痘,现下虽把他们的饮食起居都分开了,可就怕一个不小心……”
沈长安也明白,正要说话,却见仨儿可怜兮兮地拽着沈长安衣角,说着:“娘亲,仨儿是不是要死了。”
沈长安蹲□子,安抚道:“不会,我当年也生过水痘的,你只要乖乖听话,不要去挠,定时喝药就会好的。”
“可是,可是我怕。”仨儿怯怯说着。
“不怕,你和我一同回去,我亲自照顾你可好。”说完,便起身对着细雨交代着:“等会抱着仨儿上我的马车去,你这儿总归孩子太多,照顾不来,传染了便是大事。”
细雨一愣,道:“这可不好,府上人更多,虽是大人,也容易感染上。”
“呵呵,如今的如园哪还有什么人。”说完,见细雨有些不解,她也懒得再说,只道:“阿莲当年早被我传染过,也不怕了,有我们一起照料,再多加注意些,倒也无碍。”
见沈长安主意已定,细雨也不再说什么,想了想,几番犹豫,终是呐呐说着:“奴婢,奴婢有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细雨声音有些忐忑,沈长安望向她时,她竟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
“当不当讲我不知道,得看你。”
沈长安只这么一句,让细雨有些害怕,更是愧疚,说道:“那日,那日夫人您带了位燕姑娘来这儿,说是福贵的妹妹。”
沈长安挑眉:“沈燕怎么了?”
细雨连忙摆摆手,道:“燕姑娘没怎样,是,是福贵…福贵那日说,说他的荷包出宫时匆忙,没有来得及带出来,丢在宫里了。可,可其实出宫后,就是在这间酒坊里,我还看到过一次的。”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细雨仔细想了想,道:“也就是夫人带燕姑娘来的前半个月。”
沈长安沉默了会儿,没有说话,让细雨很是忐忑,赶紧解释着:“那日他们兄妹相认,我看着想起了自己的兄妹们,一时太感动而没反应过来,后来忆起,我想着许是福贵那几日自己弄丢了荷包不敢和夫人说,才扯了个谎,便没特意和夫人禀报,细雨当真不是想刻意瞒着夫人的。”
看细雨急切的模样,沈长安也没再追究,“罢了,你也是无心,但再不希望有下次,否则,你我的缘分也就尽了。”
细雨赶紧地点头:“再也不会了。”
细雨抱着仨儿上了沈长安马车,正要下去时,沈长安突然叫住她:“福贵前些时日只在酒坊,没去过别处?或是,有什么特别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