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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正气”可以使你长寿!使你健壮起来,你要活到九十岁,一百岁!相
信我!这也是科学真理。
家宝
一九八一年七月
二十一日
致巴金(1981年11月14日)
芾甘:
这几天,十分惦念你,你伤腿,吃了苦头,今后还要卧床一阵,时间长
短,要看你是否能静下心来,完全养息。
我总觉得你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来写作,你虽然老了,但精神不老,生命
力强,你完全可以战胜这场小小的灾难。
井上靖谈起你来,说你看他时,正落雪,那种静适、温和的情境,我可
以想象。他的窗外有个小小的天井似的花园。有竹、有石,有一些常绿的植
物,也许有一汪清水。我记不清楚,和他谈话间,偶尔望望,那小而细嫩的
窗外的“山水”,很像一幅画。日本朋友一般讲,懂得生活,善于安排。这
位老作家确是很忙,但也有幽闲自得的时间,能够写出大量好作品。
他比你的身体强多了。我看见他,就想到你。为什么,你不能有那样健
壮的体质!你比他大不了多少,也许你受的折磨多,看起来比他衰老,但讲
写作的一往无前的劲头,你们是一样的。
临别日本朋友的前夜,在一个名叫“老爷爷”的小酒店,大家畅饮畅谈,
嗤笑声中,井上靖与千田是也坐在我对面(是一种火车座),大家都很高兴。
井上靖安静地拿一只有托座的玻璃酒杯,品着威斯忌,总在微笑,和善、诚
挚,当时,我又想到你。为什么你不能坐在我们当中,一同举着杯酒,有一
句没一句地谈心呢?
赴日前,你说可以在那里休息,大约戏剧团体和作家们访问不一样,我
们从一早忙到深夜,连干了十四天。这一次,我确感到日本人的节奏太快,
有点像新干线、像地下铁道站里的人群,你追我赶,为了抢时间却使人忘记
时间,我仿佛做一夜许多美丽动人、彩色的梦,一晃就过了十四天。
我看见水上勉,他写了个好戏《越后■■■■亲不知》。讲一个年轻的
艺伎嫁了个憨厚的农民,想从此成为和顺的妻子,但终于为恶汉强奸,为众
人讥笑,被丈夫掐死的悲剧。东京的“文化座”演出,写得好,演得好,我
很受感动。我读他的小说《越前竹偶》,写得真实,强烈,写竹工与艺伎的
相恋,而又终于为恶人所破坏的惨史,乡土气味浓,也十分动人。
我看现在日本的小说、戏剧的水平相当高,有的似已达到世界的品级。
他们真用心,真不惜时间与精神。他们的健康、体质很好。
回国后,我与玉茹都累得不能多行动,腰腿以及全身都痛。大概还是有
点年纪的结果。
托罗荪带给一点纪念品和北京的获苓饼与粉丝(据说上海没有),有一
对日本孩子人形,希望它们能陪伴你养病,和端端一起玩。伞给小林,日本
的圆珠笔给小祝,一支。。 parker圆珠笔给小棠。
我很想多谈谈日本的戏与寺院种种,及在静冈的富士山风光,给你解闷,
我怕你看累了。
还是不写吧。
我很想见你,陪陪你。目前只好在北京开会。
万幸的,是你未碰伤脑子,没有影响心脏。玉茹和我都请你,希望你一
定静下心来治疗。你写作的时间,有的是!只稍微等一等。
家宝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十四日
致巴金(1981年11月19日)
芾甘:
昨晚在一次宴会上遇见萧乾,他说小林给他信,要一点音乐录音带给你
听。我回家,找出一些录音带,贝多芬、柴可夫斯基。。可惜一盒舒伯特的,
很好听,找不到,大约是欢子放到什么地方了。
玉茹今晨即飞沪,托她带给你。
你最近如何?能否休息?不久罗荪回来,可以知道一些病情经过。很想
念你,十分怀念你,我的老巴!一定下决心养好病,借此,也可以真正休息
一下。
家宝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十九日晨
致巴金(1981年11月20日)
芾甘:
从玉茹来信,得知你伤在大腿上部,不是股骨,也动了手术,且用钢钉
固住。我看这样治疗方案是好的。吴蔚然大夫说,这种固定方法可以起速效,
一个月后,便可以翻身。现在不能动转,其苦可知。我只怕你得褥疮,然既
有特别护理与高明的大夫,他们总应想出办法,使你不致得皮肤病痛。
前次,我在北京医院开肚皮,刚作完手术,当夜便由护士两小时一翻身,
痛得不堪。其用意倒不在防生褥疮,而在使腹内气排泄(即“屁”也),使
伤口愈合快。你伤在腿且又牵引,只好不动。大约动亦痛,不动亦痛,反正
病人不好过。只有一句话,必须记牢:吃得苦中苦,便为翻身人。平日常说
“翻身”毫不在话下,现在才明白,作一个伤了腿的病人,翻身之难,难于
上青天。只有平心静气,听大夫们处置。预料,你虽年近八十,也会好得快。
华侨代表庄希泉九十余岁老寿翁,也折骨,在病院用了钢钉固定法,不久行
动如常。前信举例颇多,今不赘叙,以免唠叨。
这两天,看了俞振飞的《太白醉酒》,此老八十一岁,仍有当年豪气,
饰李太白,颇有神韵,唱、作、念都不显得老态,可见年龄似重要,也不重
要。
方子与玉茹通电话,她说已探望你,告我你现在情况很好,心情也不坏。
总算这场祸灾又有了高照的福星,我现在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神经,稍有什
么异常的现象,就能使我往不好处想,而且往往固执,必须另有一种与我所
感到的异常现象正相反的“吉相”发生,我才放下心来。大约小时听神秘鬼
怪故事太多了,到了老年,又回转反应在我的头脑里。
正是深夜,四周寂静,却耳鸣不止,仿佛耳旁有个发电机在轰鸣。想起
你静卧病床,不许翻动,正在受苦,我就像在你床边,看着你,你似乎在微
笑,用沉默忍受着一天一天的不许动转的折磨。我忽然又像成了一个还不会
说话,甚至不会走路的婴儿,缚在摇篮里,被一个大手举起,一来一往地忽
上忽下地摆动着、起伏着,我不能哭,还不知道怎么才是哭,只会呻吟,小
猫儿似地哼哼。我恐惧,仿佛又不是什么恐惧,感到莫名其妙的空虚,因为
连恐惧、喜悦、痛苦都没有了。这是什么人呢?是我么?抑或不是我么?
难道我变成古代的哲人,我变成了庄子了么?这是今天的意识流么?我
一点不知道。我不是虚无派,不是颓废派,更不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什么、什
么,我只是个老人,一个毫无知识的老人。我只是想活下去,而且要认真活
下去;为我的祖国、人民、社会,也许要加上我个人的家庭、子孙活下去,
并且要真正做一点有益的事情,对整个的“人”做点事情。啊,老朋友,我
在病床上的老巴!
交李信请代转。
家宝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二十日
致巴金(1982年12月11日)
芾甘:
想不到我也进了医院,是否能即刻出院飞来看你,不得而知。我只是非
常想念你,想和你谈谈话,握握手。真不料我们已经老了,住了医院,想见
面,却不能见。病都有一点,都因为一个缘故——老。不然我们会坐在一处,
东拉西扯,比这样“窝”在狭狭的空间里,要快活得多。
昨日罗荪来,才知道冰心又跌了一跤,和我住在一层楼里。看了她老人
家,八十二岁,精神旺盛,还是谈笑风生,今天又在。。 X光照像室遇见她,她
照跌伤处,我照喉咙。仿佛喉内生一红疙瘩,每咽水、吃饭,必有点痛,医
生问我最近被鱼刺刺着没有?我连个鱼影儿也没有见。总之,咽口唾沫也痛。
怪,什么事都会发生。日后,吸一口新鲜空气也要病,会不会?那大概就差
不多人是很不幸的动物,因为他有敏锐的感觉。但正因如此,才产生宇宙间
罕有的事物,美的人和美的诗和艺术。有时,我想自然赐与我的种种够多了。
我应感谢母亲给我以生命,尤其是我,我的母亲生了我三天,便因产褥热死
去,她才十九岁。我对她没有一点印象,只觉得一切做母亲的都可怜,都伟
大,不可形容的美。美得让人心痛。
我爱“人”,但时常我也憎恶“人”,人性是多么复杂啊!对你说这样
的傻话,只说明我多么无知!芾甘,你是真理解人的,你的著作解释这一点。
到现在,我却不憧什么叫做人?大约多学一点哲学就好了。我总是不爱读书,
不是做任何什么研究,寻求什么,探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