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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达生穿过一条破旧的小街,他不断地四下观望着。
。。陈白露从一家事务所里走出来,面色疲惫而阴沉。
。。两个妖冶的女人从一座小楼的窗口探出头来,向方达生招手。方达
生厌恶地扭过头,走开了。
。。在一个街口,方达生远远地看见了陈白露的身影,他飞快地向她跑
去。陈白露默默地注视着他。方达生在她面前站住了,沮丧地垂下头。
陈白露和方达生无言地并肩走着。
天空阴暗。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在嘈杂的街道上,在偌大的灰色的城市
里,显得那么渺小。
夜晚,约莫十二点钟了。
主和下处的大门口。贴着“南国生就美佳人,北地天然红胭脂”的对联。
中门框上是“桃源佳境”的横幅。门前两三个女人指指点点,挤眉弄眼。她
们身后墙上的乌光红油纸,上面歪歪地涂了四行字:“赶早×角,住客×元,
拉铺×角,随便×角。”
沿街,有哼一两段二簧的漂泊汉,有唱曲的姑娘,有租唱话匣子的,卖
花生、栗子、热茶鸡蛋的。。在这条胡同里,充满了各种喧嚣、叫卖、女人
诟骂、打情卖笑的声浪。
一个唱“数来宝”的乞丐,打着“七块板”,边走边唱着:
嘿!紧板打,慢板量,
眼前来到美人堂,
美人堂前一副对,
能人提笔写得详。。
宝和下处院里一个小屋门口。门上挂着满染黑污的对联:“貌比西施重
出世,容似貂蝉又临凡”;上面横挂着“千金一笑”。在门上还悬着一个镜
框,嵌着“花翠喜”三个字。
翠喜,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满脸涂着粉,前额故意掐出一排花瓣似的
紫痕,站在门口,招呼着离去的客人。
翠喜:(扬起声音)明儿见,胖子!你明儿个一定来“回头”啊!。。
传来胖子和他朋友的嬉笑声。
竹板提提挞挞一阵响,乞丐走过来。
乞丐:(用本来的苍老的声音)掌班的,老板们,可怜可怜我瞎子吧。
翠喜:去,去去,别在这门口吵殃子!(她把嘴上叼着的烟头扔到地上)
去,给你个烟卷头抽。
乞丐立刻捡起烟头。
翠喜:咦,这年头改良啦,瞎子看见烟头就伸手。
乞丐:我一个眼儿瞎,回见,大老板。
乞丐转过身,向别处去了,竹板又响起来:
一步两步连三步,
多要卖菜少卖铺,
黑脸的喝茶白脸的住
。。
翠喜回到屋里。这是一间狭小阴黑的屋子。她走到铁炉前,拿起坐在炉
子上的水壶,看了看火。
进来一个小矮子,提着一小桶煤,他把煤放在门边,走到方桌前,拿起
桌上的角票数了数,然后,翻着白眼看看翠喜。
翠喜:你看嘛?小顺子。
小顺子:(有些结巴)这是那胖。。胖。。胖子给的。
翠喜:你嫌少?人家留着洋钱置坟地呢。
小顺子:(摇摇头)都。。都交柜么?
翠喜:不都交柜,掌班的印子钱一天就一块,你给?
小顺子:可你。。你吃嘛?
翠喜:还用着吃,天天喝西北风就饱了。(低头愣神,忽然想起什么,
向小屋走去。在小屋门旁挂着一面又小又破的镜子,她停住照了一下)不成
了,人过时喽。
翠喜走进小屋。床上躺着一个襁褓里的孩子,旁边一个小姑娘脸朝墙挤
在一边。
翠喜:小翠,你还不起来,你再不听话,(小姑娘没有动)咳,这死心
眼儿的孩子!(她拿起一件破棉袄,盖在小姑娘身上,一边念叨着)我跟你
说,你在老姐姐我的屋子里搭住这三天,也是咱们姐妹们的缘分。。
小姑娘慢慢地回过身,这是小东西,然而,已经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她
的脸消瘦、阴沉、木然,目光冰冷。
翠喜:(继续说着)我不是跟你妹妹瞎“白货”,我从前在班子的时候
也是数一数二的红唱手,白花花的千儿八百的洋钱也见过;可是“人老珠黄
不值钱”,岁数大了点,熬不出来,落到这个地方。。
我告诉你,亲妹子,你到了这个地方来了,你不用打算再讲脸。
小东西抬起眼睛看了看翠喜。
翠喜:哼,到这儿来的,哪个不是色催的?有钱的大爷们玩够子,取了
乐了,走了,可是谁心里委屈谁知道!半夜里想想,哪个不是父母养活的?
哪个小的时候不是亲的热的妈妈的小宝贝?都是人,谁生就这么贱骨头,愿
意吃这碗老虎嘴里的饭。。
她埋下头,像是要落泪。已经坐起来的小东西掏出手绢。
小东西:(把手绢递到翠喜面前)你。。你擦擦。
翠喜:(一仰脸,睁着一双干枯的、微肿的眼睛)我没有哭,我好些年
都没有眼泪了。(她嘘了一口气)我是老了,早晚替家里大的小的累死了,
用芦席一卷,往野地一埋就完事。
说完,她挽起床上的孩子,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孩子使劲地吸吮着。
小东西默默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
翠喜:(替小东西撩起额前的头发)妹子,你年轻,还有的是指望,熬
几年,看上个本分人,从了良,养个胖小子就快活一辈子。
小东西垂下头,一阵沉寂。
小东西:(悄声地)黑三快来了吧。
她抬起眼睑,眼中含着惧怕。
翠喜:(劝慰)不怕的。你擦擦胭脂,抹个粉儿,一会儿挂上个客,今
儿格就算过去了。(小东西不动)去,快去呀,要不,黑三来小东西的眼睛
因痛苦而睁大了。她抬起来,慢慢地走到外屋。
站在小镜子前面。
隔壁一个女人随着二胡唱起一支淫荡的小曲:
叫声小亲亲哪。
眼瞅着到五更,
五更打过哥哥就起身哪!。。
小东西往脸上抹了一点胭脂,然后,她呆呆地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忽然,她扑到桌子上,无声地抽咽起来。
一个尖锐的声音:“前边,请这边走,腾屋子。”
小顺子掀开门帘走进屋。小东西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
小顺子:有客,点着名找你的。(向小屋)三姑娘,有客来了,招呼你
们姐儿俩。(又回头对小东西)别哭了,快收拾收拾,要是能住下,你就能
早点睡了。
小顺子从外面掀开帘子,让进来胡四,后面跟着王福升。胡四穿着皮大
衣,高领碎花灰缎皮袍,花丝袜子,黑缎鞋,一副风流滞洒的模样。王福升
也是兴高采烈,油光满面的,一件旧羊皮袍子,下面露着号衣底襟。
胡四进门后四面望望,拿出手帕掩住鼻子。
王福升:怎么啦?
胡四:这屋子好大味。(轻轻坐在凳子角上。)
王福升:(用手在桌子上一抹)瞧衣服。
胡四:(忙站起,掸大氅)他妈的,这缺德地方。
王福升:(油嘴滑舌的)四爷,我可把您送到这个地方来了,我得赶紧
回去。
胡四:(一把拉住他)不,不成,你得陪着我。
王福升:我的爷爷,您叫我陪您到这儿来,这可是没人知道,回头顾八
奶奶。。
胡四:提她干嘛。(脸上没一丝表情地)老妖精!
王福升赶紧扭过头,憋不住笑了。
翠喜和小东西从小屋里走出来。
翠喜:(非常老练地)侍候哪位?
胡四上下打量着两个人。小顺子放下茶壶,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瓜子,打
开,放在方桌上的一个铁盘里。
胡四:(指着自己)我。
翠喜:我这妹子呢?
胡四:(指自己)也是我。
翠喜:(笑嘻嘻地)这合适么?
王福升:这有什么不合适。
小东西抬起头,她认出了王福升,目光仇恨地一闪。
翠喜:(对胡四)二爷贵姓?
胡四:胡,胡四。
翠喜:胡四爷,(指王福升〕四爷,您引见引见。
胡四:这是王八爷。
翠喜:(举起瓜子),四爷,八爷。四爷您不宽宽衣。
胡四:不,我怕凉。
翠喜:(向小东西)你这么愣着干嘛,(对胡四)四爷,您得多包涵点,
这孩子是个“雏”,刚混事由没几天。
王福升,(替胡四)没有说的。(转身对小东西)你认识不认识我?
小东西:(切齿)磨成灰,我也认识你。
王福升:(高了兴)喝,这丫头在这儿两天,嘴头子就学这么硬胡四:
(拉起小东西的手)我得瞧瞧你。。,这孩子真是头是头,脑是脑,穿几样
好衣服,叫我胡四带她到马场俱乐部走走,这码头不出三天她准行开了。
王福升:那“赶子”好,可您问她有这么大福气么?
胡四:(忽然冲小东西)是你把金八爷打了么?
小东西低下头,一语不发。
翠喜:四爷跟你说话啦,傻丫头。
小东西石头似地立在那儿。
王福升:瞧瞧,这块木头。
胡四:(点着烟卷)奇怪,这么一点小东西怎么敢把金八打了?
王福升:要不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