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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使馆帮助下,我终于获准暂住新华社巴格达分社,一座英国式的三层洋房。巴格达的冬夜寒冷刺骨,可中国驻巴格达使馆的小客厅却温暖如春。大使郑达庸是北大东语系校友,他热情地表示“欢迎小字辈”,对我这个胆大包天又四处捣蛋的小师弟自然格外照顾。武官曹彭龄亦北大毕业,其父曹靖华当过北大俄语系主任。武官本人一身儒风,怎么看也不像武官,更像个文化参赞。在曹武官宿舍的地毯上。他用茶杯、咖啡罐、腰带摆了态势图,向我介绍一触即发的战争。在最近的140天里,伊拉克已在南方修了2200公里的甲级公路。在北纬31度线集中了它的全部装甲单位,如著名的麦地那光明师、大汉漠拉比师;依赖真主师则进驻库特,摆出决战的架势。北部三省库尔德人居住区仅部署了一个轻装甲师。我不禁对这种面对进攻却分散兵力的防御表示意外,怀疑这种依靠三条纵向公路的战术原则。曹武官点头同意,因为仅从图上作业看,伊拉克将一战即败。
呼吸着冰凉的夜凤,我想起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位日本海军将领的诗句:“战未毕,雨季之郁闷天空,犹在头上。”
4.并非天方夜谭
这座城市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因为我平生不曾到这样的海洋中航行过。
——《一千零一夜》
怎么也想不到真有不许拍照的城市。当一位曾常驻巴格达的记者给我讲到某位摄影记者的传真机被扣在萨达姆国际机场、他本人在街头拍照被没收相机的故事时,我曾将其归结为“天方夜谭”。四年来,我徒步走过长城,在秦岭抓过熊猫。上世界屋脊探过险,洪水、大火、骚乱、地震……连轰动一时被警方严密警戒的“长城情死”、“被劫民航返回北京”等独家新闻都弄过的人,会有什么“不可能”?可与巴格达通了一次长途后,我顿时傻了半天。巴格达分社的李大伟说:“你在北京碰得到的危险顶多一百八,而这里至少三百六。”
我飞到安曼,新华社驻约旦首席记者给我讲了他在巴格达因为拍照、被安全人员抓住、器材被没收的经历,劝诫我在大战爆发前夕更不可鲁莽行事。经与总社林老板电话磋商,决定把我的宝贝传真机暂存在约旦。我脖子上挂着快门轻得不能再轻的莱卡M—4进了巴格达。
头一天,一位常驻巴格达的记者就对我进行形势教育:在这里干活得守规矩,否则极易出事。比如美联的萨拉哈和路透的马蒙就被取消了签证,七个月前绞死了拍摄巴格达“军事设施”的英国记者巴佐夫特,还有一名不守规矩的苏联塔斯社记者死于车祸,好抢独家的意大利记者……最后是这位记者本人,他因与英美记者过往较密被巴格达“提示过”。说话间另一朋友又插进来一个笑话,说是半年前他们商量每星期五早上5点起床去钓鱼,可担心早上起不来。想不到星期五早上5点,客厅里的电话响了,拿起听筒,却无人讲话。以后接连几个星期五的早上5点,电话铃都响,这位记者称之为“带耳朵的友谊的小闹钟”,听得我后脊梁直冒冷汗。老兄看我脸发青、眼发直,忙说不是绝对不可以拍,只要找个新闻官员陪着就行,新闻官员会指点你拍什么,告诉你怎么拍的。
中东历史总如中东游牧民族异彩纷呈的服饰,让我头昏眼花。其疆界大概又由于游牧民族的游走而变化多端。这一带历史最悠久的首推伊拉克,远古便以两河文明、空中花园、汉漠拉比法典闻名于世,公元前2000年的巴比伦王国是这一带的政治文化中心。公元六世纪建立的阿拉伯帝国,统一了中东地区,阿拔斯主朝的曼苏尔把巴格达建成帝国的都城。
今天的伊拉克位于阿拉伯半岛东北角,与土耳其、叙利亚、约旦、沙特阿拉伯、科威特、伊朗为邻,东南为波斯湾。可全世界的穆斯林全把波斯湾叫阿拉伯湾,波斯湾是操波斯语的伊朗人的说法。伊拉克现有面积44.44万平方公里,人口1180万,阿拉伯人占4/5,库尔德人占1/5。先后挣脱奥斯曼、英国人的统治,直到1921年8月建立伊拉克王国。同一时期,大沙漠中内志王国(Nejd)纳季特省酋长伊本·沙特扩张至海湾。1924年吞并汉志,自称汉克内志苏丹,1932年改名沙特阿拉伯。
巴勒斯坦地区16世纪后一直为奥斯曼帝国统治,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接受英国委任统治,1921年英国以约旦河为界将巴勒斯坦一分为二,西称巴勒斯坦,东称外约旦酋长国。直到1946年5月25日英国才承认外约旦独立,1947年5月25日改称约旦哈希姆王国,1949年4月定名约旦哈希姆王国。哈希姆家族原在阿拉伯半岛游牧,后被沙特击败经伊拉克辗转到了此地,今天的约旦国旗上还保留着当年阿拉伯半岛王旗的颜色。
今天的科威特国(The State of Kuwait)位于阿拉伯半岛东北部,波斯湾西北岸。面积1。8万平方公里,人口100万。历史上的科威特一直归伊拉克属下的边远夷蛮地,公元七世纪的阿拉伯帝国将其划归都城巴格达下的一个省;以后归奥斯曼帝国统治,1899年英国与科威特订立条约不得与其他国家发生关系;第二次世界大战沦为英国保护国。直到1961年6月19日才获独立。中东发现石油后,科威特与沙特对一块油田发生争执,1970年和平划定边界。奥斯曼帝国时期,科威特是伊拉克巴士拉省的一个县。第一次世界大战《洛桑条约》在英国干预下成立了伊拉克王国和科威特埃米尔国。在历史悠久的伊拉克人看来,不论古代史还是近现代史,科威特对伊拉克犹如台湾属于中国一样。而科威特人则视自己为脱离大马的新加坡。
总之,老奸巨滑的英国人不论从哪里撤走,都一定留下一屁股屎。新、马、印度、巴基斯但乃至整个亚非拉,为的是让独立的国家越乱越好,以所谓“光荣孤立”的外交政策从中牟利。英国人得意洋洋地自因为“均势外交”(Ba1ancer of the Power),即迪斯雷利首相“没有永恒的敌人,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圣诞之夜,我在拉希德饭店伊拉克新闻部的办公桌旁拍摄身穿黑袍的阿拉伯妇女在萨达姆画像前歌舞升平、购买圣诞礼物。我的陪同满意地看我工作。突然,一位身材高大的阿拉伯人挤到我旁边,用低沉的英语命令我:“听着,我不许你拍我的姐妹在那个人画像下欢笑。”我莫名其妙,连连表示歉意。回到分社,我请教老朱,他说我碰上流亡的科威特人了。
当晚,巴格达所有教堂在晚9点关闭。此时距联合国最后通碟生效期还有整整十天。
次日,我奉命到美国使馆前拍“万名妇女儿童抗议美帝”。几个刚会走路的儿童身挂“要萨达姆,不要布什”、“要和平不要战争”的大纸牌蹒珊而行。一位紧靠在我左边的白人记者边拍边问我是哪天来的,我俩肩并肩地跟着人群大喊口号“打倒布什”,义愤填膺声嘶力竭,此举深得伊拉克人民敬意。事后才知道,这老兄竟是美联社的多米尼克。
四年抢新闻的经验再次印证了《培尔·金特》中的真理:“当狼群在外边嗥叫时,最保险的是跟着一起嗥。”
顺着萨东大街往回走,看着两侧空空如也的玻璃橱窗,我胆子大将起来。我用右手捏着装了35毫米广角的莱卡,漫不经心往前走,估计差不多就按一下,从不敢把相机端到眼前,拐过两条街,一个穿灰制服的警察叫住我,用比我还臭的英语问我是不是拍了路边的橱窗,我说绝对没有。我说我始终拎着这只破相机,准备赶回新闻部发稿,相机里仅有妇女儿童反美大游行的壮烈场面。警察说他刚接到举报,有日本人偷拍商店。我说那可能,可我是百分之百的中国人,是兄弟,你没见我身上大写着“人民中国”吗?说着翻出衣领下写有中、英、阿文的身份识别牌。警察将信将疑地读完我的血型B,说可能是弄错人了。我又喊了几声“打倒布什”,弄得警察肃然起敬,这才问警察怎样才能叫到去新闻部的出租车。
卡迪希亚广场位于巴格达市中心。广场四角各有一柄高达几十米的巨剑,握剑的大手分别是按萨达姆和尼布甲尼撤(即那位一把火烧了耶路撒冷、把犹太人掳为巴比伦之囚的国王)的右手成比例放大的,剑柄的流苏由成千上万个伊朗士兵的钢盔堆积而成。四柄巨剑两两交叉,像横直苍穹的彩虹,矗立在广场两头。据介绍,“卡迪希亚大捷”原指古巴比伦战胜波斯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