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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石大夯的脸老是阴着,眉头总那么皱着。晚来知道爹在想什么,没有言声。晚霞却直通通地问:“爹,人家都把地分了,咱村怎么没动静呀!”
石大夯闷声闷气地说:“一个村一个情况,咱村不分!”
“咱村为啥不分?”
晚霞这么一问,大夯恼怒地吼道:“不分就是不分,有我就不能分!”
晚来白了晚霞一眼,意思是说,爹正烦哩,你少添乱!
晚霞会意地吐吐舌头,去找韩正忙。
这些日子,小青年们特别活跃,他们天天凑在一块儿议论大包干,都说大包干好,干部省心,社员出力,早晚得走这条道儿。
第二天早晨,天还不亮,各队催人上工的钟又敲响了。社员们懒洋洋地起床,不情愿地到队里集合。不知谁的眼那么尖,看见对面墙上贴着一张大字报。人们好奇地凑过去,只见那上面写着一首不太规矩的顺口溜:中共中央发文件,提倡实行大包干。
社员都拥护,个个齐称赞。
解放生产力,生产搞得欢。
咱村为啥还不动?
这是为哪般!
莫非为谋私,莫非为揽权?
莫非怕干活,不能再轻闲?
奉劝支书石大夯,去掉私心和杂念。
带领群众快前进,赶快实行大包干。
人们看着,念着,议论着:“这顺口溜编得不错,早就该将老支书一军了。”
“你说咱们老支书为啥搂着不分?”
“上面不是写着嘛,一为谋私,二为揽权,三怕干活。”
“说老支书谋私,可冤枉他。”
“激他的火,让他赶快分呗!”
这段顺口溜像长了翅膀,一传十,十传百,没等吃早饭就传遍了全村。人们像看热闹似的都来看这大字报。不知谁招呼了一声:“谁同意就在下面签名!”
真是一呼百应,不一会儿就签了八十多人。有用钢笔的,有用圆珠笔的,还有用铅笔的,歪歪扭扭,密密麻麻,把那张纸写了个满满当当。
东堤下村的社员们正在围着大字报议论纷纷的时候,韩正忙正在公社开会。这个会要研究解决大包干的一些遗留问题,要求各大队的支书、大队长参加。石大夯觉得这会与他们村无关,说啥也不去。正忙又去通知大队长李碾子,碾子见老支书不去,也不想去。正忙想,村里虽说还没有实行大包干,也得去听听会议精神呀,于是骑上车子就去了。
韩正忙虽然去了,会议讨论的问题却插不上嘴。他像个局外人,忽地感到他们村像落后了半个世纪似的。他早就拥护大包干,从县城回村的这一个多月,他亲身体会到农村工作难干的程度,多次找老支书恳求:“这办法不赖,咱们也分了吧。”
大夯摇摇头说:“我看不见得。”正忙又说:“随大流,不挨揍。”大夯说:“我从来不赶时髦。要是看风使舵,还算什么共产党员!”石大夯就是有主意,你有千条妙计,他有一定之规。弄得正忙一点辙儿也没有。前几天,县委转给公社一封告状信,内容和那大字报差不多,气得大夯破口大骂。李碾子知道冤枉了他,劝他:“老支书,别生气,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任他们怎么说去吧。”大夯说:“现在到处喊解放思想,喊得人们都晕头转向了,不要社会主义了,又要回到解放前单干了!”他心里窝着火,憋着气,公社的会不去开,村里的事没心干。通过公社这次会,正忙进一步提高了认识: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不是分田单干,而是在土地集体所有的前提下,分户经营,自负盈亏。这样,就克服了吃“大锅饭”的弊病,纠正了管理过分集中、经营方式过于单一的缺点,并不是走单干的回头路。散会后,他去找苏振奇书记,欣喜地说:“今天的会开得太好了,可惜老书记没来,你去开导开导他吧。”
正忙这么一说,苏振奇觉得东堤下村的问题该解决了,就答应晚上去。
石大夯并不欢迎苏书记。正忙慌说苏书记今晚要来他家喝酒,也只好接待。
头吃晚饭,苏振奇就骑着自行车来找大夯了。一进门就嚷:“老伙计,给我准备的什么好酒呀,我好几天没喝了。”
正忙赶紧迎出来。大夯对苏振奇却不热情,他指指土炕说:“上炕坐吧。”
苏振奇一边脱鞋上炕,一边说:“今天咱俩是老伙计谈心,有什么想不通的尽管说。”
正忙斟上酒说:“苏书记,你也太心急了。咱先喝酒,边喝边聊。”
“那咱就先喝两盅。”苏振奇爽快地干了一杯。
大夯喝了一口酒,说:“我真老了,跟不上形势了。去年冬天,农村来了个风云突变,大包干弄得我迷迷糊糊。”
“中央文件说得明白着呢。”正忙插了这么一句。
“你说我思想落后也好,保守也罢,对这事我真接受不了。”石大夯说,“从建国到今天三十年了,咱们从互助组、初级社到高级社,集体经济一步步壮大。这符合毛主席‘组织起来’的号召,走的是社会主义道路。这大包干把地一分,不是走回头路么?”
苏振奇没有立即回答大夯的话。他说:“今天咱是有酒慢慢喝,有话慢慢说。刚才咱喝的是入场酒,现在我敬你三杯。”他把酒杯端起来,“大夯同志,在咱们码头镇的干部中你年龄最大、资格最老,对革命贡献也最大。就凭这三条,我敬你三杯。”说着,就把三杯斟得满满的,连着喝干了。
正忙说:“苏书记痛快,快吃菜。”
“咱农村也没什么好菜,凑合吧。”
“这就蛮不错了。”苏振奇夹了一大筷子醋溜白菜填到嘴里,“咱农村只讲喝酒,不讲吃菜。”
石大夯说:“我石大夯干革命啥时候落后过?只要是毛主席的指示、党中央的号召,我就打头阵。因为我是贫雇农,是共产党员。共产党领的道儿我坚决走。”
“是是是。”苏振奇连忙点头说,“正因为你对党一片忠心,所以是县里老先进、老模范呀!”
“那已经是历史了。如今我却成了落伍兵、绊脚石了。”大夯感慨一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振奇点着一支烟吸了一口,接过话茬说:“老伙计,过去你为革命立过功,党清楚,群众心里也有数。现在咱们国家进入了一个新时期,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集中精力搞四化,就要实事求是地总结过去,对的就肯定,错的坚决否定……”
“大道理我懂。”石大夯打断苏振奇的话说,“批‘两个凡是’,否定阶级斗争,我都拥护,就这分田单干我接受不了。人们为啥说‘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这是走回头路呀!”
“老支书担心的就是这个。”正忙插嘴说,“办社是老支书带头干的,当时也有不少人搞不通。好不容易把地搞成方、连成片了,又挖了渠、打了井,实现了水利化、机械化。现在要把地分了,老支书想不通。”
“集体这份家业说啥也不能毁在我手里。”石大夯扔出这么一句,又猛喝了一杯酒。
谈话有些僵持。苏振奇有意缓和一下气氛:“来,咱先不谈这些,喝酒。我先打圈儿,每人碰仨。”说着,冲大夯举起酒杯。
三个人每人打一圈儿,跟每人碰三杯,这就喝下了十二杯。尽管酒杯不大,也足有二两多。大夯感到身上热乎起来,脸上也火辣辣的。
借着酒劲,石大夯又拉开了话匣子:“苏书记,听说有人上县里告我。我石大夯站得直,走得正。一没贪污,二没多占,三不搞邪的歪的,对党、对社员问心无愧,谁愿怎么告就怎么告!”
“大夯,公社党委会正确对待那匿名信的。”
正忙愤愤地说:“有人想把地尽快分了,不明说,净使邪劲儿。”
“这我不怕,四清把我打成坏分子我都没怵过!”
苏振奇叹口气说:“过去的事不提它了,咱们绝不允许‘左’的线路再回来。”
“不搞‘左’的,也不能搞右的呀!”石大夯说,“现在全国在刮单干风,我看这就是右。生产队一分,集体积攒的那点家业就全完了,三十年的革命就白干了,罪过呀!”
谈话不觉又回到大包干上。苏振奇因势利导:“大夯同志,大包干是把地分到户里经营,所有权还是集体的,不能买卖,不能瞎折腾,而且要给集体交提留。分户经营,是为了克服干活一窝蜂、出工不出力的毛病。‘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全是自己的’,这比在一块儿摽穷不好吗?”
石大夯没有言声,紧蹙着眉使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