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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俊从自留地摘菜回来,路过村东大槐树,她见月萍和大夯在一起,气不打一处来,她冲月萍狠狠吐了口吐沫,“不要脸!”
石大夯双眉一蹙,刚要训斥小俊,月萍拦住。她对小俊说:“嫂子,别对我这样好吗?俺俩啥事也没有,你别瞎嘀咕了。”
月萍转身走了。大夯压住内心的火气,对小俊说:“咱也回家吧。”
小俊没有理睬大夯,冲着月萍远去的背影大声喊起来:“你给我躲得远远的!”
石大夯望着她那铁青的面孔,无奈地“唉”了一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不说话。一进家门,小俊就发作起来:“你是不是专门在那里等这狐狸精啊?”
大夯不愿争执,坐下卷着烟,“随你怎么说吧。”
“好汉子敢做敢当,为什么不敢承认?”小俊在激他的火。
大夯气愤地说:“你是无中生有,凭空想象。我们什么事都没有,我承认什么?”
小俊也不示弱:“你是不是故意气我?我知道你为什么烦我!”
石大夯冷冷对回敬一句:“知道就好,你总算有自知之明了。”
“你觉着挺革命的吧?其实是认死理的一根筋!”
石大夯不知她在说啥,愣了一下说:“噢,我倒要好好听听,我怎么一根筋了?”
“报产量你干嘛不顺着走,顶领导你傻不傻?全公社就显着你了!”
“别人干错事,你叫我跟着跑?”
“打顺风旗省心省力不挨尅。”
石大夯明白小俊的意思了,烦躁地说:“你少掺和我的事。你要一掺和,就给我帮倒忙,添乱子。”
“我的话你总当耳旁风。那个狐狸精的话,为什么你就那么爱听!”
石大夯火了,“你给我住嘴!”
“我是为你好,为咱这个家好。”
“小俊,你少烦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关心和照顾。看来刚才月萍对你说的话白说了。”
一提月萍,小俊的火气又窜起来,“她那是放屁!”
“小俊,你张嘴狐狸精,闭嘴说放屁,这是何苦?侮辱别人也在糟践自己。”
小俊把嘴一撇,嘲弄地说:“瞧瞧瞧,又心疼那狐狸精了吧。”
石大夯气得摇摇头,扭身屋里去了。
石大夯知道,跟韩天寿的分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他要采取措施保护乡亲们的利益。于是,连夜召开会议,让各生产队借着大跃进的名义突击盖队部、牲口棚、饲草棚、仓库和农具棚,而且一律卧砖到顶,白灰捶顶,一座座都盖成砖窖似的四合院。
石大夯勤俭办社是出了名的。为了积累资金,扩大再生产,他事事抠门,一分钱也舍不得花。现在却要盖这么多房,不知怎么想的。有人不解地问大夯:“支书,你疯啦?不过啦?这得花多少钱呀!”
他也开始长心眼了,不肯轻易袒露自己的胸怀,神秘地笑笑说:“现在不是讲大跃进吗?咱也来它个基本建设大跃进。”
他那神秘的笑泄露了天机。有人凑到他的耳朵上,悄声问:“是怕把咱们社的财产充公吧?盖起这房子,他们横是搬不走,是不是?”
大夯的心思逃不过鲁子凡的眼睛。批评他,“你这是本位主义。”
“我思想落后,风格不高。”大夯坦诚地说,“我当的是东堤下大队的支书,就得为东堤下大队的社员着想,管它什么主义呢。”
尽管这样,他也没能顶住公社刮起的共产风。一天,公社打电话下通知:“明天早晨,你们大队去两辆拖拉机支持桥头村灭茬耕地。”
韩大有把通知告诉石大夯。大夯生气地说:“咱们的麦茬地还没耕完,为什么去支持他们!你告诉公社,没空儿。”
韩大有如实地给公社打电话。公社赵秘书又把球踢过来:“你告诉大夯,这是公社党委的决定,必须执行。”他放下电话,又不放心,叮嘱说,“大有,通知我给你下到了,如果不办,由你负责!”
韩大有不敢承担责任,赶紧又把这话传给大夯。大夯一听就恼了,亲自给赵秘书打电话:“这是平调,俺就是不去,你爱咋办就咋办吧!”
赵秘书的口气更硬:“你不听指挥,就带上铺盖卷儿来公社反省。”
真是岂有此理!石大夯怒气冲冲地把电话一摔,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人民公社条例》上明明写着“三级所有,队为基础”,怎么能随便调用俺们的拖拉机呢?
石大夯就是石大夯。他的骨头没有那么软,硬是把赵秘书的话扔在了脑袋后,也没有背着铺盖去公社反省。公社副书记郭松可气坏了,和赵秘书骑上车子就到东堤下大队来了。一见石大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指责大夯说:“你也太不像话了!公社党委的指示你竟敢不听,想搞独立王国呀!要知道,这是共产党的天下!”
郭松暴跳如雷,并没有把大夯吓住。他理直气壮地说:“中央明文规定,‘三级所有,队为基础’。这拖拉机是俺们大队的,公社有什么权力随便调用!”
大夯说得有理有据,问得郭松张口结舌。他理屈词穷,气急败坏地说:“不管哪个大队的,都是红星公社的。你凭什么不让调?你这支书简直没有王法了,驮着铺盖到公社反省去!”
石大夯见郭松如此蛮横,气不打一处来,“你甭动不动就叫驮着被子去公社反省,我不怕!”
郭松见大夯有恃无恐,自己有些下不了台。黑虎着脸压他:“你还想当这支书不?”
“你撸了我更好,我还不想干呢。”大夯说罢,扬长而去。
石大夯真的不干了,气得他撂了挑子。他想找鲁书记诉诉冤屈,鲁书记却被安排到地委党校学习去了,传说他思想跟不上形势。
石大夯的抵制并没有挡住公社的瞎指挥,也没挡住平调风。鲁子凡走后,公社全面工作由公社主任郑山河主持。这位年轻干部,心强好胜,干得更左。韩天寿为讨好这位郑主任,亲自把拖拉机送到了桥头村。
石大夯见韩天寿在瞎折腾,觉得挑子撂不得,于是又干起来。
过了两天,公社赵秘书又打来电话:“通知全体社员,今天晚上夜战,深翻土地。”
石大夯说:“俺村的地都用拖拉机耕了。”
“耕了也得再深翻一遍,县里晚上来检查,要看‘光膀化’。”
“光膀化”也是大跃进时的一种特殊现象。不管干什么活,也不管什么季节,全体男劳力都要脱光膀子干活,以示干劲大。石大夯一听就烦了,倔倔地说:“这纯粹是走形式!”
“形式该走也得走。”赵秘书霸道地说,“大跃进嘛,就得白天红旗飘,晚上红灯照。不管你干多少活,要的就是这种气势。”
隔了没两天,赵秘书又打电话来:“公社通知,限三天完成夏种。”
石大夯说:“现在地旱得冒烟儿,播上也出不来苗。俺们正浇地哩。”
“把浇地停下来,播种。”
“这简直是瞎指挥。”
“瞎指挥,也得听。”
为了保证夏播质量,石大夯央求说:“俺们是流水作业,浇一块儿,耕一块儿,种一块儿,行吗?”
“不行!”赵秘书武断地说,“这是县委的统一要求。”
石大夯就是这样挺着脖子硬顶,结果也没顶住,浮夸风、平调风、瞎指挥风越刮越烈……
天刚擦亮,韩天寿就来敲李碾子家的门子:“碾子,碾子!”
李碾子从梦中惊醒,没顾上穿衣服,光着脊梁就出来了,眼上还沾着眵目糊。他揉着惺忪的眼睛问:“谁呀?这么呜儿喊叫的!”
“你看什么时候了,还睡懒觉!”
李碾子一看是韩天寿,没好气地说:“刚迷糊一会儿,你就来闹腾,也不说昨天晚上什么时候睡的。”
这些日子民兵们确实够累的。前几天,韩天寿以大队长的身份到县里参加了一个现场会,参观了一棵棉花王。那棉花王足有两米高,给它搭了一间玻璃房子,上面长了一百二十九个桃儿,确实少见。他也想仿效,创造个奇迹,回来后也培育了一棵棉花王。为让那棵棉花长成树,就在棉花上打葡萄糖。大夯说这是糟改年景,瞎胡闹。韩天寿不听,结果那棵棉花烂死了。
这一手没成功,韩天寿又别出心裁地搞山药卫星田。让三队划出二亩地,插上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卫星田,亩产十万斤。挂帅人:韩天寿。”人们看了直摇头,觉得这事太玄乎。他不以为然地说:“这是外地的成功经验。”为了山药放卫星,他就织民兵打狗,熬狗肉汤一棵一棵地浇。这狗肉汤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