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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党中央制定的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要求加快“一化三改”的步伐。一化,就是逐步实现社会主义工业化;三改,就是逐步实现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
这几天,无论大会小会,都是学习总路线,宣传总路线,贯彻总路线。学生们打着红旗,敲着腰鼓,上街喊口号,贴标语,声势很大。各村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饭后茶余,人们议论的也都是有关总路线的事。从外地回来探亲的人,在大街上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城市的公私合营搞得多么热火朝天,那些小业主们白天上街游行拥护,晚上则插上门子抱头痛哭。这几天,区里连着开了几次党委扩大会、各村干部会、农业社社长会、党团员骨干会、贫下中农代表会。会议都是一个内容,贯彻总路线,加快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发展步伐。昨天县委又开了一个电话会,要求用总路线的精神发展农业社,在一个月内,要把全县的入社农户提高到总农户的百分之六十以上。现在全县的农业社,包括那些半死不活、有名无实的社在内,入社农户仅占全县总农户的百分之二十三。他们五区农业合作化运动虽然发展比较快,也才占到百分之三十多一点儿。一个月要翻两番,谈何容易!
杨旭早就主张大发展。因为上级要求整顿,才不得已停下来。一冬天的整社,他憋了一肚子气。总路线一公布,他高兴得一夜没睡,县委电话会一散,就向县委写了保证书,要把因整顿耽误的时间夺回来,一个月内把入社农户发展到百分之八十以上。现在,他正在召开全区党支部书记紧急会议,要求干部们立即行动起来,把党员们全部动员起来,一个村一个村地作计划,一户一户地作工作,限期完成任务。
这个任务把鲁子凡压得龇牙咧嘴。一个月把入社农户提高到百分之八十以上,他根本不敢想。然而,老杨已经代表区委向县委表了决心。他身上像驮着一座山,压得喘不过气来。前几天,他还反复强调办社抓质量,抓巩固,要求各村要稳步前进。今天却要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讲大飞跃,大发展。甭说别人想不通,自己的思想也转不过弯子。
自上次区委扩大会后,石大夯就把主要精力放在抓巩固上了,突出地抓了建章立制。因为这是新事,没有经验可以借鉴,要靠自己摸索,非常吃力。但他不怕,决心在这方面摸索出一条路子。现在过渡时期总路线下来了,农业社要来个大发展,这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一散会他就去找鲁子凡,“怎么变得这么快!”鲁子凡没有回答他,只是说:“咱们都是党员,按党的指示办就是了。”
总路线的宣传贯彻,对李碾子来说像是注射了一支兴奋剂,劲头一下子上来了。他是个喜欢往前闯、不喜欢回头看的人。前一段,他动员人们入社,碰了不少钉子。特别是李能三,竟敢用金蝉脱壳之计耍弄他,使他大发其火。后来,鲁子凡来村里整顿农业社,有的竟趁机闹起退社来。大夯不狠狠批评他们,还讲什么“入社自愿,退社自由”,闹得他无所适从。现在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颁布了,要加快农业社的发展步伐。他要好好整治整治李能三,出出憋在肚里的那口恶气。于是,把李能三和想退社的人叫到一起,大训特训了一顿:“你们简直是有眼无珠!我早就说过,入社是方向,是潮流,是大势所趋。你们硬是不听。现在总路线下来了,农业社要来个大发展,你们却逆潮流而动,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李碾子这么一咋唬,那些想退社的都蔫了,不敢吱声了。
韩六子见宣传总路线来势凶猛,后悔不该带头闹退社。但话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有把儿的烧饼叫人家攥住了,该自己倒霉了。他那光秃秃的脑袋一个劲儿的出虚汗。李碾子瞅瞅韩六子那熊样,觉得好笑,进一步敲打说:“韩六子,你闹退社,是你的阶级本性决定的。富裕中农嘛,就是跟贫下中农不一个心眼儿。你想走丁龙飞的道,发家致富当地主,是不是?”
李碾子的话不仅使韩六子心惊肉跳,其他人也敲起了小鼓。李碾子想逮住蛤蟆攥出尿,冲韩六子说:“你要想退就马上退,我还怕一块肉弄得满锅腥哩。”
韩六子闷头不言语。李碾子进一步逼问:“你对总路线什么态度?拥护还是反对?还退不退社?你就当着大伙儿放个响屁!”
韩六子自私胆小,心惊胆战地站起来,支支吾吾地说:“我拥护总路线,再也不退社了。”
李碾子杀鸡给猴看,把那些想退社的镇住了。接着要他们立功赎罪,发展新社员,并限期完成。人们觉着这事难办,一个个龇牙咧嘴,直拨愣脑袋。他说:“能不能完成任务,是对总路线的态度,是对你们的考验!”
不知是总路线的威力,这是李碾子的办法奏效,几个人把这事都当成了大事。他们不会讲总路线,但学会了像李碾子那样拿大帽子压人,一去就单刀直入地说:“上级叫入社哩,这是运动。谁不入,就是想当地主,想当丁龙飞!”人们听说是运动,就有些害怕。入吧,免得自找倒霉。就这样,不到半个月时间,曙光社就扩大了一倍多。
尽管总路线宣传得热火朝天,李能三却依然无动于衷。上一次李碾子受了骗,就想收拾他。因大夯不同意蛮干,就把这口气咽了。这一次绝不不客气。他把李能三叫到农业社办公室,气势汹汹地问道:“李能三,你知道咱村在忙什么哩?”
李能三的处世哲学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种自家田。”他不开会,有时硬叫他去,也是坐在后边打瞌睡,因而不知道什么是总路线,也不知道村里在忙啥。他讨厌李碾子,不愿搭理他。
李碾子见他不言语,把眼一瞪,大吼一声:“李能三,聋了?”
李能三故意装傻充愣地反问:“问我啥?”
“中央颁布了总路线,人们都在忙着入社哩,莫非你要一条道走到黑?”
李能三从来没把李碾子放在眼里,蔑视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撩了李碾一眼,撇着嘴说:“有本事不在声高,别这么咋咋唬唬的。”
“李能三,你甭硬气,我总有叫你硬不起来的时候,到时候可别后悔!”
李能三并没有被吓住,把脖子一拧说:“碾子,日后我真的吃不上饭了,也不会去找你。”
这话像打了李碾子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他忽地站起来,恼眉怒目地质问:“李能三,你对总路线到底是什么态度?”
李能三别着脑袋没理他。
这种对抗显然是一种挑战。李碾子的尊严受到损伤,气得脸色铁青,又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李能三,我问你呢,听见了没有?”
李能三抬头瞥他一眼,嘟哝一句:“我不知你在说啥。”
“我问你,对总路线是什么态度?入不入社?”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李能三硬邦邦的一句,把李碾子噎得透不过气来。他想,你小子甭嘴硬,不给你点儿厉害,就不知道三猫狸子六只眼!于是叫来几个民兵,在门外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这几个民兵进门后,恶狠狠地喝斥道:“李能三,你甭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能三见这几个民兵拿着绳子,感到大事不好,脑袋立时就冒汗了。他变脸变色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我看你脑袋有毛病,想给你治治。”李碾子说着,便命令民兵,“把他给我吊到梁上!”
那几个民兵原以为是吓唬吓唬他,见李碾子要来真的,都怯怯地不肯向前。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还真下不了手。李碾子瞪他们一眼,“愣着干啥?给我把他吊起来!”
李能三一看这架势,心里发毛了,但仍嘴硬:“你小子敢把我怎么样?”
“老子今天要教训教训你!”李碾子说着,亲自把那条大粗绳扔在了房梁上。那几个民兵也七手八脚地把他倒背剪着绑起来。李能三破口大骂:“李碾子,你个免崽子违犯政策,我告你去!”
李碾子得意地笑了:“告我?好吧。”说着,让民兵使劲一拉那绳子,李能三的两脚离了地,两条反剪着的胳膊往上一掀,疼得撕心裂肺,嗷嗷直叫。
“闹了半天你小子也挺熊呀!”李碾子问他,“李能三,现在脑袋清醒了吧?”
李能三龇牙咧嘴地骂道:“李碾子,我操你祖宗!”
“你还敢骂人?再拉!”李碾子一声令下,李能三又升高半尺,两个膀子掀得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