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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形象犹在,使他对任何与自己有性关系的女人都不可能产生尊重之情。于是他失望并开始变得冷酷;而当地为自己的冷酷开始后悔时,便又开始了一轮想像中的犯罪和真诚的悔恨交替变换的过程。这就是许多表面上强硬的放荡者的心理。使他们误入歧途的,是对不可企及的目标(母亲或母亲的替代者)的追求以及童年时代受到的荒谬的伦理准则的灌输和教诲。对这些母性“贞洁”的牺牲者来说,走向幸福的第一步就是,从早年信仰和情感之中解脱出来。
自恋,在某神意义上,是习惯化了的负罪感的对立物。它包括对自我的爱慕和希望得到别人的爱慕的习惯。当然,某种程度的自恋是正常的,人们也不必为之哀叹;然而一旦这种自恋发展过头了,它就会变成一种恶习。在许多妇女、特别是富裕阶层的妇女身上,那种感受爱的能力早已干涸并被一种希望所有的男人都爱她的强烈愿望所代替。当这种女人确信某个男子爱上她时,她便觉得他对自己不再有用。同样的现象也会发生在男人身上,虽然比较少见。典型的一个例子便是小说《危险的私通》中的主角(该书描写了大革命之前的法国几位贵族的爱情故事)当虚荣达到这种程度时,对任何他人都不再会有真正的兴趣,因而从爱情中也不可能获得丝毫满足。其它的兴趣关落得更加迅速。例如,一个自恋者被人们对大画家的崇敬所激励,他也会变成一位美术专业学生;然而,由于绘画风不过是他为达到一种目的手段而已,因而绘画技法从来没有变成他的真正的兴趣;除了与己有关的以外,他看不到任何别的主题。结果自然是失败和失望,没有预期中的奉承,却只有一连串的奚落。同样的情况也常常发生在小说家身上,如果这位小说家总是把自己当作理想的英雄。无论何种劳动,它的真正的成功有赖于对这一劳动的对象的真正兴趣。一位接一位成功的政治家们,其最终的悲剧就在于,他们原先对社区活动以及施政方针的兴趣,逐渐为自恋情绪所取代。一个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人是不值得称道的,人们不会如他所自认为的那样去看待他。因此,如果一个人对这世界唯一所关心的只是这个世界应该对他表示崇敬,那么他往往不大可能达到这个目标。就算他达到了这个目标,他仍然不能获得完全的幸福,因为人类的本能永远不会完全地以自我为中心,自恋者只不过是对自己加以人为的限制,正如一个为负罪感所压抑的人一样。原始人可能会为自己是个优秀猎手而自豪,但是他也喜欢狩猎活动本身虚荣心,一旦超过一定的极点,便会由于自身的原因扼杀任何活动所带来的乐趣,并且不可避免地导致倦怠和厌烦。一般情况下,虚荣心的根源就在于自信心的缺乏,疗法则在于培养自尊。但是这只有通过对客观事物的兴趣,激发起一连串的成功的行动才能达到。
夸大狂与自恋者的区别在于,他希望自己声威显赫而不是可爱迷人,希望自己被人畏惧而不是被人迷恋。属于这一类型的有疯子和多数历史上的伟人。对权力的爱,就像虚荣心一样,是正常人性的一个强有力的因素,因此是可以接受的;只是在它过度膨胀或是与不充分的现实感相联系时,它才变得令人惋惜。这时,它就会使人不幸、令人愚蠢,甚至两者兼而有之。自以为头戴皇冠的疯子,在某种意义上也许是幸福的,但他的幸福不是那种任何清醒的人都会羡慕的幸福。亚历山大大帝与疯子在心理上同属一类人,哪怕他拥有实现疯狂梦想的才能,也是如此。然而,他并未能最终实现自己的梦想,因为随着他的战绩的扩大,他的梦想也不断膨胀,当他知道自己成了历史上最伟大的征服者时,便自封为大帝。他真的幸福么?他的嗜酒如命,他的狂躁脾气,他对女人的冷酷无情,他的自命上帝,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他并不幸福。为了开发人性中的某一部分而以牺牲所有其它部分为代价,或者把整个世界看作是为了个人自我的伟大高贵而创造出来的,这是不可能得到最终的满足的。夸大狂,一般来说,不管是精神错乱的还是精神健全的,往往是由过份羞辱受屈所致。拿破仑在求学时期曾为自卑感所折磨,因为他的同学大都是富有的贵族子弟,而他家境贫寒,靠奖学金才得以维持学业。在他后来允许那些流亡者归来时,面对昔日同学的卑颜屈膝,他才获得了满足。这真可谓至福!这种满足感进一步导致他去征服沙皇以便得到同样的满足,而这满足却把他送上了圣赫勒拿岛。由于没有人是全能的,一个被权力欲所彻底攫住的人,迟早总会碰到那些无法逾越的障碍。只有某种形式的疯狂才会阻止这种认识深入人的头脑,就像一个人权力足够大时,他可以把向他指出这一点的人监禁起来或者处以极刑。政治意识的压抑和心理分析意识中的压抑是密切相关的。不管以何种明显的方式,也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出现了心理分析上的压抑,就不可能再有真正的幸福可言。权力,当它被保持在适当的限度以内时,也许会极大地增进幸福;然而,如果把它当作生活的唯一目的,它就会给人的外部世界或者内心世界带来巨大的灾难。
很显然,不幸的心理上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但是它们都有某些共同点。典型的不幸福的人是这样一些人,他们在青年时期被剥夺了一些正常的满足,于是便把这种满足看得比任何一种其他方面的满足更为重要,一生只朝着这一方面苦心寻求;他仅仅对成功、而不是对那些与此相关的活动本身,给予足够多的、不恰当的重视。然而,在今天,另外一种现象发展得极为普遍。一个人也许感到自己彻底失败了,以至于不再寻求任何形式的满足,只求消遣放松、陶然忘情。他因而成了“快乐”的爱好者。也就是说,他减少自己的活力以便使生活变得更易忍受。例如,酗酒就是一种暂时的自杀;它带来的幸福仅仅是一种消极的、暂时的忘却不幸的幸福。自恋者和夸大狂相信幸福是可能的,虽然他们为了得到它采取了错误的方式;但是寻求精神麻醉的人,无论采取哪种方式,他都已失去了希望,只求默默无闻。在这种情况下,要说服他的首要之点就是告诉他:幸福是值得争取的。不幸的人,同失眠的人一样,总是对此表示自豪。也许他们的这种自豪与狐狸丢了尾巴时的感触是一样的。如果真是这样,医治的疗法便是向他们指出,怎样才能长出一条新的尾巴来。我相信,如果人们看到了通向幸福的道路,就很少会有人再去存心选择不幸之路。我当然并不否认这种人的存在,但这类人肯定为数不多,难成气候。因此我假定读者诸君都宁愿幸福而不是愿望不幸。能否帮助他认识到这种愿望,我不敢肯定;但是无论如何,这种尝试总是不会有害处的。
第二章 拜伦式的不幸
正像人类历史的许多时期一样,今天,在我们中间有许多聪明的人总以为自己已经把所有早年的热情看透,从而确信再没有什么值得为之生活下去了。持这种观点的人正在变得极为普遍。他们虽然并未得到真正的幸福,却为这不幸感到庆幸;他们将这归之于宇宙的本质,认为这是开明人士应持的唯一可取的理性态度。他们对自己的不幸的夸耀,使那些较少世故的人对其真诚表示怀疑,认为对痛苦表示欣赏的人实际上并不痛苦。这种看法过于简单。这些受难者无疑在他们的优越感和洞察力方面得到了一定的补偿,但这不足以弥补纯朴快乐的丧失。我个人从不认为,不快乐还有理性、优越可言。聪明的人只要情势许可,是会感到快乐的,如果他发现对宇宙的思考一旦超过了某一极点就会使人痛苦,那么,他就会转而考虑别的问题。这就是我在本章所要说明的观点。我想奉劝读者请君,无论出于何种理由,理性都不会将禁令加诸幸福;不仅如此,我还坚信,那些真心诚意地把自己的哀怨归之于自己对宇宙的看法的人,是本末倒置了。事实是,他们之所以不幸,是出于一些他们并不了解的原因,而这种不幸便使得他们去思索自己生活于其中的世界里那些惹人不快的方面。
对当代美国人来说,我准备讨论的观点早已由约瑟夫·伍德·克鲁奇先生在他写的《现代性情》一书中表述过了。对我们的祖辈来说,则是拜伦的观点;对于所有时代来说,则是《布道书》一书作者的观点。克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