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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相如检阅完军队后,发表了措辞严厉的讲话。
“近日军内有些兵卒在执行任务中起了恻隐之心,觉得有些人不该杀,你们觉得呢?”她看了一圈众人,有的人面露疑惑,有的人不以为然,有的人点头赞同。她朗声道:“今日寿春是我部卒,我们亲如一家,假若他是秦国派来的奸细,混入军中要来害我,我要韩守杀了他,你可愿意?”
赵相如盯着韩守,眼神如刀。韩守沉默了一会儿道:“即便我与寿春是袍泽,他若对太后有丝毫不忠之心,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赵相如笑道:“很好!”寿春没想到自己躺着也中枪,坐在马上腻腻歪歪的有些委屈,赵相如拍拍他的肩膀道:“只是打个比方,我相信你的忠心。”寿春咧嘴笑开了。
赵相如趋马来到队列中间道:“也许你们中会有人觉得我错了,错误的命令是不是可以不服从?你们给我牢牢记住一条:我永远是对的!”
说到这儿,她话锋一转,说起一个故事:“有四个盲人,从未见过马,他们分别摸着马的不同部位,凭感觉猜测马的形态。第一个盲人摸的是马腿,他摸完后说,马长得像棍子。”话一说完,狼军都笑了,赵相如却没笑,她继续道:“第二个盲人摸的是马尾,他摸完后说,马长得像头发。第三个盲人摸的是马身,他摸完后说,马长得像一堵墙。第四个盲人摸的是马耳,他摸完后说,马长得像一只簸箕。”众人听得越来越离谱,都笑得不行,赵相如凌厉的眼神扫过后,又都鸦雀无声。
“因为各种原因决定了我与你们信息不对等,你们看到的只是马的一部分,而我却能通观全局。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每个命令都必须完全执行,理解的要坚决执行,不理解的也要坚决执行。我需要的是绝对的服从!”
“命令就是命令,作为战士,你只需要服从命令,绝对不找借口地去执行。没有绝对服从和执行的军队,就不叫狼军;不知道服从的将士就不配做狼军的将士!”
众人脸上都是释然的表情,赵相如再看韩守,他已没了之前的犹疑,眼神中迸发出坚定的意味。
赵相如面色这才有所缓和。
待她回到住处,蔺羊已候在那多时了。
蔺羊是赵相如半年前派出去调查赵奢的,现在突然回来定是有要事回报。赵相如看他脸色郑重,知道与自己猜测大体相符,于是遣退侍人,将他带到内室。
蔺羊以极轻的声音在她耳边将调查的情况细细说明,赵相如本来眼皮微垂,听到关键处凤目霎时一睁,问道:“当真?”
蔺羊道:“属下也是无意中撞见,第一次看到时以为是巧合,为保消息确实又细细观察了一阵。二人见面次数不多,地点十分隐秘,时间也不固定,短则数日,长则两三月,且每次见面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后,赵相如凤目半合,沉声道:“你盯着他们见面有几回了?”
“总不下六七回了。”
“为何到现在才来禀报。”赵相如的声音森冷,让蔺羊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因着是太后身边的人,与我们也都熟识,大家都不愿相信,所以查了许久……”
“所以呢?就查出这个结果?”
太后声音中的戏谑之意明显,蔺羊不知道她恼自己还是旁人,一时呐呐不能言语。
赵相如极力压抑着怒火低声道:“去盯着,下次二人再见面,即刻来报我,我要亲眼看到。”
“诺。”
蔺羊的话让赵相如受到的冲击很大,她把自己关在内室许久,不吃不喝,连庞澈、小春都没见。
一室灰暗,就好像她的心。她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但是一旦选择相信,便是全身心的交付,没有半分保留。她第一次体验到被人背叛的感觉,就好像心被人打了一拳,胸口密密麻麻,闷得难受。
如果天要降大任于她,究竟打算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到何时呢?
叛徒(上)
赵相如原以为经历了这么多,自己的心已经足够强大。她给自己建了一个严密的护罩,护罩外面是坚强的自己,不会被轻易伤害,护罩里面是最柔软的自己和满满的信任。却不料在毫无防备的时候,有人在护罩里给了她沉重一击,她终究要尝到背叛的滋味,原来竟是苦的,她自嘲的笑笑,心中难受不已。
能怪旁人吗?只怪自己,为何要轻易相信一个人。
赵相如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她放纵伤怀了一会儿,便强迫自己从情绪中解脱出来。
她坐在床上,双手环过屈起的双腿,缩成一团,静静思考着。如果那人要背叛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可若要害自己,为何迟迟没有下手?她左思右想都不得其果,只能极力回忆穿越以来的每一个相关的事情,那人对自己的笑容,说的每一句话,原先并不在意的细节似乎在这样的结论面前都变得可疑起来。
赵相如觉得憋闷,躺倒在床上。自己不能先入为主,首先要确认二人是否真的有接触,其次即便是私下见面,未必就是背叛自己。
到底要亲眼所见才好。
几日后,正是太后的午睡时刻。
蔺羊来报,赵相如赶紧换了一件轻便的胡服就随他出了门,二人直奔邯郸近郊,快到时将马栓起,徒步靠近。一弯春水,莺飞鸭暖,桃红柳绿掩映间,一处土房十分寂静,篱笆围起的院子里空无一物,即便是农人常用筛糠的簸箕都没有,显然不像是常用的居所。
“人已经进去了?”赵相如低声问,眼睛盯着土屋的大门一眨不眨。
“是的,属下通报您时,人已在来这里的路上,算算时间,应该进去有一阵子了。”
“能不能想办法听到他们说什么?”
“他们十分警觉,前几次都怕暴露不敢靠得太近,所以没能听见。这次从王阿龙那里调了恽穷来,他会读唇,总能有些收获。”
赵相如点点头,没在说话,将身子隐在树木后面,静静等着。她说不上此时的心情是什么,她是来确认的,可她又怀着一丝希望,期盼自己最后看到的不是那人。
只是老天似乎没听到她的祈求,土屋的木门打开,一位着粉色垂胡袖直裾深衣的女子先走了出来,赵相如看得仔细,指甲深深抠入一旁的树皮当中,那人正是小春!
小春面色潮红,头发微乱,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之后,快步从屋后牵出一匹马来。此时屋内又走出一男子,紫色胡服,凤眸微眯,笑容邪佞,一副慵懒餮足的模样,倚在门边,正是将军赵奢。
二人又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他目送着小春离开,这才散了。
赵相如没有惊动二人,只在暗处藏着,直到赵奢也走了,才回了野台。
“把恽穷带来,我要问他话。”
“诺。”蔺羊赶紧把恽穷叫了进来。
恽穷年纪不大,才十六岁,长得虎头虎脑,面前的太后虽见过很多次,但还是头一次单独给她回话,紧张得不行。
赵相如的脸色显然不能算愉悦,但也不像生气。恽穷背诵过特务连的《保密条例》,虽然他在太后殿中见过之前监视的女子,但他肯定不会有任何泄密或者惊讶的表情。
“听说你一直趴在屋顶?”太后的声音十分悦耳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恽穷不敢抬头,跪在地上道:“禀太后,是的。”
“难为你了,都看见些什么,听见些什么,一五一十地说,不要丢掉一个细节。”
“诺。”恽穷回想了下见到的,慢慢说道:“那男子先到屋内,女子后至。关上门后,女子说……”说到这里恽穷飞快看了眼太后,迟疑道:“那女子似乎是说,太后近来对两位新诞育的先王之子颇多照顾,只是却对公子丹痛下杀手,不知是何原因。”
“还有呢?”
“她说庞澈深得太后信任,天长日久可能会取赵奢而代之……”
恽穷感觉周围气压越来越低,迫于这种压力,他说话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越来越低,最后只能停下。
太后轻启朱唇:“继续。”
恽穷有了授意,才道:“那女子还说,太后殿中常有鸽子飞来,似是传递消息,太后会将字写在布帛上,让鸽子带走,至于写的内容,带给谁,她也不清楚。”
此时赵相如眼中已是一片寒冰,她声音冷厉:“就这些了?两人在屋中呆了足有半个多时辰,还说了什么?”
恽穷听完脸红道:“他,他二人欢好了一阵……”
赵相如顿觉血气冲头,不自觉竟然掰断食指的指甲。
很好!
赵相如扫了一眼恽穷,看他犹犹豫豫的,似有未尽之言,声音不觉尖利道:“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快说!”
恽穷也倒霉,其实半点错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