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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筵总算结束了,李鸿章送走了一拨又一拨客人,相府逐渐安静下来,他才把刘铭传约到内书房里深谈。
李鸿章道:“省三啊,这次跟法国人的仗,打是要打一下的,打好了,可以少赔点银子,最终还是要和,和对国家
有好处。我们不行啊,别人能吃几碗饭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肚子还不清楚吗?”
刘铭传心里阵阵发凉,没料到老师这么悲观。
“我岂不想乐观?”李鸿章办了半辈子洋务,跟洋人打了半辈子交道,他岂不清楚,打的越大,赔的越惨。
“那都是我们没能向洋人学习之故,”刘铭传说,老师力主办洋务,以夷之长补己之短,最终制夷,这不正是李鸿
章办洋务,练水师的本意吗?迄今,朝野之中,还没有他这么开明的呢,刘铭传每听到有人散布说李鸿章守旧、主和误
国,他总是愤愤不平,左宗棠就到处讲李鸿章的坏话。
“由他去。”李鸿章说,“左季高这人,谁的坏话不讲!这次对你例外。他倒是个主战派。可也得看看自己的家底
呀。省三啊,我们练兵、办水师、买洋枪洋炮,到头来,都是纸糊的老虎灯笼,外边看亮堂堂,张牙舞爪挺吓人的,捅
漏了什么也不是,不捅破尚可吓唬人。”
刘铭传分析,洋人是占惯了便宜了,所以得寸进尺,与他们打交道,压根就不能软弱,他们远隔重洋,能运多少兵
来,刘铭传不信中国人众志成城,打不败他们,坏就坏在自己先心里发抖、腿肚子发软起来。
李鸿章笑起来:“看起来朝廷起用你没有错。不过,光有勇气、才干是不行,你想到你去台湾的困境了吗?”
刘铭传岂不知道前靣的路布滿荆棘?他虽不懂水战,一则可学,二则不妨扬长避短,把敌人引到陆上来打。他还是
信心十足的。
“我说的都不是这些。”李鸿章提醒他,台湾孤悬海外,内陆支援起来困难重重,如果法夷用兵舰封锁台湾海峡,
你会很吃力。
困难早在刘铭传预料之中。台湾既有历代迁徙去的内陆居民,也有土蕃,又有丰饶出产,只要抚民得当,万众一心,
他料想不会出现危局。
“还有一层,你也许没考虑到。”李鸿章说刘铭传去主台之前,刘璈虽是个四品道台,却是台湾的最高长官,他已
在那里经营三、四年,刘铭传去了,他不会甘居人下,更何况他是湘系,刘铭传是淮亲,几十年来形成的湘淮恩怨,至
今在朝野上下阴魂不散,李鸿章担心他不会真诚与刘铭传合作,若在暗中处处掣肘,刘铭传可是有苦说不出了。
对刘璈,刘铭传倒没在意。路上石超提醒过他。刘铭传想先修书一封,向刘璈主动示好,只要自己不对他另眼相看,
他没有理由怎么样吧。
李鸿章道:“你倒是厚道。”
刘铭传所以不把刘璈过份看低,是因为去年春天的那桩外事纠纷。法国海军将领孤拔要求会见刘璈,左右都劝他别
去,怕孤拔没安好心,刘璈却说,不去,法夷会以为我怕他,临行前,他嘱咐炮台守将,说如敌人寻衅,就开炮轰击,
不要因为他在敌船上就怯手。依此看,这人至少不是个奴颜媚骨的人吧?
李鸿章笑笑,说他是个好人,不念旧恶。但不是人人都有这样高风亮节的。他只是为刘铭传担忧,也许事情铃他预
料的好。
刘铭传说如果老师没什么吩咐,我想明天就进京城去。
李鸿章说他还是这么性急。问他这次见了太后、皇上,怎么回答?
刘铭传拿出一个折子,双手递上,这是他来前赶写的一个折子,正要请老师过目。
李鸿章念出了题目:《遵筹整顿海防讲求武备折》,他捻须而笑,这刘铭传果真是有备而来呀。李鸿章知道他会先
到天津来见见自己,李鸿章确曾想劝劝他,因为毕竟只是宣他进京陛见,还没下诏,他想不应诏,也还有回旋的余地。
从私情上来讲,李鸿章倒希望他留在天津,当个北洋大臣帮办,他既避了风险,又能帮自己一把,李鸿也落得轻闲了。
可看他现在的急切样子,李鸿章是劝不了他了,他还是万牛莫挽的性子啊。
刘铭传表白心迹说,正因为洋人欺负我们,他才愿出山,如是为了当官,他就不来了,这些年过泉林生涯已经习惯
了些李鸿章说:“那你就抖擞精神去干吧,台湾与郑成功同在,再加上一个刘铭传,足可名垂青史。”
刘铭传说他也不在乎青史留不留名。
李鸿章说,他们喷出的唾沫几乎把老夫淹死!李鸿章不是和福禄诺在天津订了个简约吗?这本是要朝廷批准才生效
的,可在朝野内外惹起了事端。以翰林院编修梁鼎芬为首的一群人上折子弹劾他,说他有六可杀之罪,一时有四十七份
弹劾他的折子飞到御前,可不可怕?
刘铭传道:“先生不是巍然故我吗?朝廷还是倚重您的。”
“你别给我吃宽心丸了。”李鸿章苦笑道,你猜太后怎么着?她把这些奏折一古脑发给他本人,这能是好意吗?恰
这个时候,左宗棠又从西北调入京师加入了军机,这位左大人什么时候都只知道一味地强硬,李鸿章能不成为众矢之的
吗?
刘铭传说:“老师也不要一味坚持己见了。连您的女婿张佩纶不是也强硬主战吗?”
“是啊。”李鸿章大不以为然,张佩纶刚刚被任命为会办福建海疆事务大臣,李鸿章说他这人,驾不住别人三句好
话,动辄以清流领袖自居,纸上谈兵,早晚有吃苦头的时候。
刘铭传安慰道:“老师不必过分苦恼,顺应潮流吧,中国也应该自强了。老师也是一片苦心,只是殊途同归,不为
世人所理解罢了。”
“无非是说我卖国、误国嘛!”李鸿章不禁长叹一声,苍天可鉴。手中没钱,没有利刃,又要装,吓唬人是吓唬不
住的,谁愿背这个骂名?在这个任上,没有办法呀,只好自己解嘲:笑骂由他,好官我自为之!说罢又大笑。
刘铭传小声问,听说上头把办海军的银子挪去修颐和园了?有这等事吗?
李鸿章嘘了一声,讳莫如深,小声叮嘱他,到了京城,耳目多,千万小心,不要祸从口出,这种事,问都不要去问。
看起来是真的了。刘铭传也不禁叹息连声,他听说日本办水师,贵族捐款,王太后带头把首饰都变卖了买兵船。咱
们可倒好,倒过来了,拿了军费去修园子……
李鸿章如同没听见,喝茶的动静极大。
炮声来自通往谅山的公路上。
密密的热带树木掩映的公路上,一眼见不到尾的法军正源源开来,前面有尖兵开路,后面是主力部队,再后是运输
队。法军的重炮架在公路旁的山上,向远处轰击。
轰击的目标冒起阵阵烟火,那里正是中国驻军的地方。
法军中校杜森尼骑马走在队伍中,他命令加快行军速度,按照远征军司令米勒将军的命令,他们要直捣谅山,那就
必须扫清障碍……
一个少校报告,前面有两支中国军队驻扎,一是刘永福的黑旗军,一是记名提督刘盛蛟,人数比他们多。
杜森尼不屑地说:“在我们的大炮底下,他们不过是一堆肉泥。!”他认为中国人输了几仗,吓破胆了,绝不敢再
战。
狂妄的杜森尼打错了算盘。
此时刘永福和匆匆赶来的刘盛蛟正在紧急议事。
刘永福已经从探子口中得到情报,法国军队由杜森尼率领,有两千多人,看样子是通过这里去抢占谅山。
刘盛蛟明白,谅山一丢,越南全境也就完了,无论如何也要狠狠地打,挡住法军的攻势。
刘永福说:“那还用说!在我这,没有那个降字,不过有朝廷的明示,先礼后兵为好。可派人去交涉。”刘盛蛟同
意,但谈判是为部署抵抗赢得一奌时间。
这时又传来炮声,革职待罪效力的提督万重暄进来,说:“法国人在向我们营地开战,我们还不还击?”
刘永福命令调好炮口,先不打。叫万重暄带几个人去,带一封他和刘军门的信,先警告他们,如果法夷一意孤行,
我们绝不客气。
看势头,这次法国人来者不善啊,刘盛蛟估计,是不是法国兵舰开过来了,是想要大动干戈的先兆。
“兵来将挡,没什么可怕的。”刘永福对万重暄说,“你虽因上次兵变革去提督,但仍在军中效力,望你好好干,
将来我们会向朝廷为你请功,请求开复。”
万重暄说:“谢谢,我走了,绝不辱使命。”
通往谅山的路上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