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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老教主”三字时,他顿住了步,眼角余光刮了她一下,冷冷道:“你知道什么?老教主根本不是尔等可以企及的。”
她舒了口气,或许江千雪所言为真,老教主只是隐居山林,不知晓外事罢了。她又道:“我虽不知老教主为何命你前来,然其穷尽一生,皆是为了救黎民苍生之于水火,心系夏凉社稷,而你呢?阳奉阴违,何曾想过这昏君将会给夏凉带来多少苦难,给百姓平添多少苛捐杂税?”
他终于转身,面对她道:“老教主命我来助夏武帝一臂之力,愿在有生之年内见天下统一,收复夏凉失地。而只用你一人性命,便可不失一兵一卒,取得天下,岂不快哉?倒是你不识大局,空想着自个儿性命,不知真正的大义。”
本想或能说服君溟墨,不想他竟倒打一耙,怪到她头上来了,火气一来,她便心直口快地同他对了起来:“究竟是谁不识大局?沐雨城那一百零七名兵士性命,就为了你之所谓计谋而葬送了。岂能谓之不失一兵一卒?况乎传闻本不可信,不过是昏君心智不清、走火入魔,听任心怀叵测之人谗言,方动辄上下、劳民伤财。如此无能之人若得天下,国将不国!”
他却不恼不怒,仿佛听厌了她的说辞,转身便要走。
见他要走,她更是怒上心头,竭力喊道:“你以为这便是老教主初衷吗?老教主心地善良,为人耿直,岂是会走邪门歪道之徒?如此荒谬行径,不过是辱没他半生英名罢了!”
他还是径直走了,她依稀听得他跨出门前低语了一句:“不过一介妖女。”再也不回头,须臾间便消匿于晦暗夜色之中。
雷霆乍惊,毫无征兆地,大雨蓦然倾盆而下,雨点连成直线,将他彻底从她的视线中剥离,再严严实实地阻隔。
屋内暗得可怕,似是一只吞人的怪物,正张着血盆大口于黑暗中及锋而试。满园青色全然浸润于水之世界中,清新、沧凉,褪轻尘,披重寒,空气里弥漫着夜雨芳菲,更为这荒园平添几分孤寂。
她缓缓抬头,四下里看不清一桌一椅,天地间归于一片雨声的沉寂,仿佛只余她一人,等待被黑暗吞噬的命运。她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不知被什么绊倒,跌坐于地,捂着眼,感到无止境的倦怠。
还有谁会来帮她?林宸封已自身难保,渊又不知去向,父母更是生死未卜,她不知这顽劣命运究竟还要延续多久。
窗外电光火石,霎时照亮了半阙云天,明暗交错,她望见了那漫天浮云,如歌如流,方蓦然想起渊曾道:“他日我不在之时,若是遇着险境,便唱这歌儿,自会有人相助。”那时她只道是玩笑,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再记起,便觉只能一试了。
清了清嗓子,她引吭高歌道:“临泠风光好,岁岁年年更争今朝,笙歌一夜接晓,更兼明筝灵号,满城杨柳青青草,都把春来报……二十四枫桥浮云吟清箫……”
歌不长,片刻间便声竞曲终,而后便是冗长的沉寂。又不能言之为沉寂,凄风苦雨,电火轰鸣,甚至自瓦上流下之水皆响遏行云,屋内却更是岑然了。
半晌,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再将歌儿唱了一遍,声音有些颤抖,似是茶盏里不慎落下的珠花,虽不流畅,却别有韵味。屋里甚是空旷,她的歌声于整个荒园内回响,分明是个喜庆的歌,此时听来却甚是苍凉。
雨不断,声自终,直到那最后一声“逍遥”唱罢,四下里回归无人之寂,她方知这一切不过是水中泡影,云中浮虹,这宫墙深深,岂是凡人可随意进出的?
她并不责怪渊什么,或许他当日确是认真道来,只是这世事难料,岂能尽如人意?她真的感到倦了,蜷起腿来,环抱着膝,斜靠竹墙,略微偏头,闭上双眼,她似是一只受伤的麋鹿,于黑暗中苟延残喘。
夜愈深了,雨犹未央,深宫杳杳,更漏绵长。她听着打更人报着时,不出半晌,那更漏声又湮灭于雨夜之中了,一切归于死之岑寂,毫无生机。
算了罢,便如此睡去,她心中念叨着,意识愈渐浑浊,尽管竹墙生冷,她还是不自觉地贴近,欲寻求一丝温暖,纵然只是徒劳。
她梦见自己飘摇于一片汪洋之上,沉浮颠簸。沧海一粟,浩瀚无涯。置身于一洼深蓝之中,望不见彼岸,眺不尽波涛,仰首向天,犹是沉如浓墨,恍如最晦涩的黑暗,不可估量。
却又是蓦然间,彼方升起一缕光辉,不出须臾便洒满江汉,天幕呈现一片青澄,如碧如流。忽降甘霖,落于她脸庞,她却感到一阵温暖,而非冰冷。那抹温存自她的左眼下滑至脸颊,还带有几分眷恋,这感觉真实得令她不安,是否在睡梦之中,自己错过了些什么。于是她抚上左颊,欲驱赶那温和中带些痒的触感。
然那温暖愈渐强烈,蔓延至她的整个左颊,甚至还带着光亮,明晃晃地,有些刺眼。她不知其为何物,只是顺其根源而行,张开眼,不觉中已是天明。
屋内的窗子开着,初升日光便斜漏入室,恰照于她的左颊之上。她稍清醒了些,扶额自叹:原来只是日光。却又是这一低头间,她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披风,如同着了风魔一般掷之于地。
只因披风的颜色的如同勿忘我般纯正的幽紫。她望着披风出神,心中说不出是厌恶是惊异还是喜悦,只是眸中光影如潭,粼粼扬波,与斑驳日光同闪烁。
待稍镇定下来,她才颤着手拾起了披风,绸缎质地细腻,光鲜可鉴,分明是宫中之物,而其主自是不言而喻。可是他?她心中泛起疑问,惶恐中还有些欣然。
放下披风,她方察觉自己不知何时睡在了寝室中,或因原本的被子沾染了她身上的雨水,有些潮湿,他方解下披风为她盖上罢。而将她置于此的那人,必是与披风之主相同。她慌忙起了身,跑出寝室,进了主厅,想着或许他还在,他还在,只是不曾想,若他确在,自己又当如何自处。
她驻步于厅中,顾盼左右,只是厅中空无一人,甚至看不出曾有人来过。雨不知何时停了,园子里花木扶疏,树影婆娑,经了一夜风雨,反而更显精神了。
轻叹一声后,她有些侥幸未见着他,似是少女独有的羞怯心理一般奇妙。回到寝室后,她又四处张望了一番,欲寻些他来过的蛛丝马迹。若非丹青卷上墨痕分明又新了几分,可谓不着痕迹。
借着春光明媚,她又细细打量了画中人一遍。犹是那般英气逼人,却不失温婉,不显狂放。纵然出身郊野,亦气质出众,反胜皇室中人几分,无怪乎林宸封虽非是皇子,也有那般气度。
她摸着那画卷,轻声感慨,如此倾城绝颜,面对这深宫中的阴谋阳谋,又当何以全身而退呢?她尚可想像,当年颜若水如何竭力为林宸封营造一个父怜母爱的假象,如何竭力让他拥有一个尚算美满的童年,以致心力交瘁,英年早逝。只是颜若水何曾料到,她穷极一生心血为林宸封勾画的未来,终不过是一枕黄粱梦,反被夏武帝利用,骗取林宸封信任,致使了一场荒谬。
而颜若水的一生,亦如花期一般,短暂易逝,唯余一卷丹青,向后人诉说着这一代佳人的深宫沉浮、花开花落。
放下那画,她一转身,便瞧见那面菱花镜了。镜中人消损憔悴,衣带渐宽,日光落影于她的睫上,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夜雨浥立骨,日色冷苍颜,哪里还有当年信誓旦旦覆云翻雨的模样?
她不禁自嘲,不想自己亦有今朝,算来流年几许,争来夺去,不过是空折损,无是处。
正感慨此间,落于镜上光影忽而一闪,她心中一惊,疑是有人造访,自后门而入,便匆匆后院里去了。只是慌忙出了寝室,开了后院的门,方觉不过是时日渐高,阳光亦随之升高罢了。心中却是有些失落。
扣上门扉后,她又转身回房去了。前门却忽传一阵动静,她尚来不及期许忐忑,门便咯吱一声开了。来者始料未及,猝不及防地与她打了个照面。
初春三月,恰是梅子青时节,经了一夜清雨的扑打,园内梅子正散发出迷离馨香,青涩而质朴,如同少年的心事。而那透青透青的梅子坠于枝头,沉甸甸,哑然无言。
不知何时阳光已悄然褪却,天色渐阴,墨云潜动,肆意流漫,与四野沉寂相触,愈演愈烈,空气里弥漫着欲降暑雨时独特的气息,混着青嫩梅子的酸涩,正熙熙攘攘,一触即发。终于,那团团阴云翻腾打滚,如爆裂一般四下炸开,化作一股清凉一泻而下。
只是须臾间,便下起了霏微小雨,满园春色宫墙柳,皆于此倾城朝雨中摇摆不定,如同两人不断纠缠错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