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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留了个底。
顾惜朝却恍然未觉。他喝酒一向极飒爽,虽然每喝两碗下去,总会微微地躬身,轻声的咳嗽一下。那咳声极微,却刮人心骨,然后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便泛出病态的嫣红,仿佛有两簇地狱里的妖火,正在焚烧他的肉体和灵魂。
戚少商突然觉得,那两把火,居然烧得他很寂寞。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寂寞。
如果每一天都是那么的长,那么的无趣,那他不但会觉得疲倦,而且会觉得很厌烦——一个如此讨厌寂寞的人,但他却偏偏时常与寂寞为伍。
人生本就充满了矛盾,任何人都无可奈何。
幸好,他跟顾惜朝一起时不会有这种要命的感觉。怎么会寂寞呢?他们在一起,不是忙着你杀我我杀你,就是在互相盘算着怎么不被对方算计了去。顾惜朝心思玲珑花样百出,他竭尽全部的智慧能力和精神,与之斗心计,斗武功,斗手段,斗智谋……尔后,在对手渐渐的惊诧和凝重中,腾然生出另一种快感来。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但至少,不叫寂寞。
此刻,他却在顾惜朝两颊妖异的嫣红中,突然又体味到这两个字的滋味。
同时他也听见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某种叹息。
“大当家,旗亭一醉,明日又当离别。”
戚少商斜瞟了他一眼,接道,“那又如何?”
“大当家既然不杀我,那么你我从此恩仇一笔勾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他闭着眼睛,手撑在桌子上,竟有几分懒洋洋的憨醉之态。
戚少商坐了起来,奇怪地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惜朝突然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本来那么柔和,此时却从下面射出寒光。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所有的温软绵长之态忽然一扫而空,仿佛有股冰流从他的眼角蔓延到全身。
“那本锋火破城录,还望大当家交还。”
顾惜朝的声音相当响亮,一字一字,清清楚楚,传出帐外,立刻有了一点轻微的骚动。
破城录?戚少商怔了怔,抬起头——
数年来如一日,眼睛对着眼睛,谁也看不清楚谁的心。
戚少商微眯着眼,静静地望着她,突然一笑,提高音量道,“我若说不呢?”
顾惜朝也笑了,眼底也不知是醉意还是寒意,光芒流转不休,半晌,只见他举起酒杯,缓声道,“金杯共君饮,白刃不相饶。”
戚少商放声大笑,仰头将手中残酒喝了个底朝天。
但听破帘外悉索声悄然响起,顾惜朝面上突然浮现出一个神秘之极的微笑。
戚少商缓缓站了起来,面上居然也带了几分那奇怪的笑意。
帘外杀机悄然而至,帘内气氛却莫测低回。
腾地,一阵喧嚷突然从东北面遥遥远传,其中杂夹着铁蹄奔响。
二人笑意顿时凝固,对望一眼,居然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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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六年春四月二十四日夜,边关谍报飞传汴京。
千里飞鸽带来的只有两个字:“计定。”
4。千骑卷平岗
掀帘而出,两人皆是一怔。
飞骑军的连营扎在西面山梁上,原本和连云城的夜一起静寂无声。此时却杖火通明,另有人声火把,自北面鼎沸传来。
守在旗亭前的十六亲随俱已拔剑在手,神色惊疑。顾惜朝一皱眉,轻叱道,“什么事?”
“公子,哨探来报,有流民自北而来,飞云骑已前往查探。”
戚少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自与飞骑军同路他就觉得奇怪,顾惜朝受命在朝,随身兵士却皆不以军职相称,但若说心有嫌隙,他又分明见顾惜朝令出如山飞云诸骑以死相护……若说顾惜朝心机似海,那郓王赵楷的城府就像深山,想到昏暗殿堂上那道光洁柔软的眼神,他莫名觉得有点沁凉。
寒月如钩,漫天星斗藏在层层阴云中,北面天空上却突见银光一闪。哨声清越,是飞骑军的响箭!顾惜朝眼神骤然收缩,叱道,“放鹰!”
白鹰冲天撩起,戚少商目送那禽鸟远去,心底不妙的预感越发铺天盖地。半晌后有几骑冲下山脊,其势甚急,领先一人正是飞十三,看到顾惜朝即滚鞍下马,一向沉定的脸上竟略有惶急。
“公子,大股辽军兵发大同府,已突破石岭,一路烧杀,前哨距此已不足十里地。”
在场人等同时色变,飞十三已顾不得礼仪,就地展开羊皮地图,指道,“据探哨和难民所述,一股辽军约两万人,由西北路招讨使萧得里底所率,突发大同府,一路南下;另四军太师萧干率精骑五千,绕灵丘渡过桑干河,突袭垒城,与萧得里底会合后一日间便突破石岭关,共约三万余人,现已奔溢津关而来。我们沿途放置的大部分哨探连飞信亦来不及发,可见其势之迅。”
他简明扼要口齿清唽,显然已将军报作过节略分析,戚少商却觉得一颗心仿佛霎间沉入了漆黑夜色。
顾惜朝紧紧盯着地图,良久,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我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戚少商轻叹,“难怪萧如远一战即退。”
两人对视一眼,心底俱已清明。突袭的辽軍居然多达三万,而行进如此迅速,必是轻身简骑,粮草辎重却早已绕道伏于西夏边境,只等大军突破溢津关便可直扑关内,迅雷不及掩耳兵围太原。宋辽安定了近十年,此时辽国顷刻间雷霆出击,想必能打宋军一个措手不及,不料萧如远不知如何得知顾惜朝经边境返宋,邀功心切下,兵囤日照山顺路拦截,却又被顾惜朝兵行险着焚了粮草……
阴差阳错下,他们竟与三万辽军正面撞上,秦飞轻的两万援军却起码还要两日才能抵达关隘,戚少商深吸一口气,道,“辽人这次是真要撕约起兵了。”
“萧得里底和萧干都是辽朝名将,”顾惜朝冷笑,“看来辽金战事紧急,他们已决意不惜一切打通边境,以缓东京之危。”手指一划,地图上两条行军黑线便如同螃蟹的两只大螯,钳住了沿海要道。
他的声音亦冷得像冰,“轻骑捣太原,北拊其背;大军出居庸,南扼其喉。虽有几分冒险,但可拒宋可夹金,乃大将才略。”
戚少商也明白过来,“既是扫清通道,这三万辽军必是催城拔寨,不留降卒。”
说话间山头那些零星火把又近。还有锣鼓声响,这是边境各村之间的战讯传音,邻近百来户边境苦民争先走避,扶老携幼,哭声震天。
戚少商心乱如麻。他对这一带地势熟悉之极,连云山水至益津关间是三十余里的平原地带,当年坚壁清野,连树木也焚烧伐尽,几百人若被辽军前队追上,便是一场屠杀。何况还有这连云城的几百散户……
侧首,却见顾惜朝正定定看着他,两人目光一碰,如寒光一闪,他瞬间便心思笃定。
“就此作别,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他已掠身到棚屋前,一脚踢开其中一扇木门,大喊道:“辽兵来了,大家快起来,随我上连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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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荒凉得依稀可闻得到黎明的味道……
——黝黑的、寒冽的、灭绝的黎明前的晓意。
顾惜朝环视四周,只见军营周围的军士们都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眼神中是不曾见的迷茫和微乱。他不由暗叹一声,轻道,“益津关的守将可是陆学启?”
他问的是飞十三,却见飞十三微一错愕,另有一人站出来答道,“正是陆学启。”
说话的人是飞七,他不知何时已站到十六铁卫里,低声道,“此人是蔡太师的得意门生。”
“你们怎么想?”
“如今我们一千余人伤者过半有碍行军,只怕奔益津关途中便会被敌军前锋所摧。” 飞十三恢复了镇定,显出一贯的精明。飞七也接口道,“四年前陆学启任梓州节度,与岭城守将苏毕素有嫌忌,吐蕃犯境时苏毕奔梓州,陆学启拒开城门,苏毕最后战死梓州城下。”
“何况,飞骑军可以尽数战死,却绝不丢下任何一人,对么?”顾惜朝淡淡接道。
飞十三和飞七对视一眼,齐声应答,“是。”
顾惜朝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侧首递给一旁沉默的擎天,“你带十骑快马奔赴溢津关报讯,如果他们不放你进城,就射两个下来。”擎天接过令牌却摇摇头,顺手抛给了另一名亲兵。
那亲兵也不多话,行礼后点起十人绝尘而去。
顾惜朝无声一笑,翻身上马,能站起来的飞骑军士迅速起身列队。他心里默数一遍,纵横各二十五人的方阵,步兵中混杂着铁骑,火把下,马的皮毛黑得耀眼。
不足千人。三万辽军。这并不是他想要的战局,不过……他的眼光掠过每一张脸,突然淡淡道,“中原男儿可在?”
他的声音淡而又淡,却不知怎的激起血性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