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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提也罢。这么想着,脸上神色难免不太好看。
那貌似是小公子的人淡淡瞥了他一眼,施施然坐下,姿势颇为优雅,比起适才薄皑皑的抓耳挠腮有天壤之别。薄皑皑于是有些疑心,他的小公子,不,他印象中的小公子可没这般的斯文。那是个随时闹脾气的,连他在湖边睡午觉都不爽要把他一脚踢到湖里的小魔王。
但是,他们毕竟相识。
薄皑皑按压下蹿上眉梢的兴奋,笑呵呵(不要问我是真笑还是假笑)的上前施礼道:“小公子你好,上回多谢你搭救,我这可……”
“他是谁?”
啊?薄皑皑和那跟着小公子进来的青年下仆都是一愣,薄皑皑还没惊奇质问,那青年已经好心的代劳了:“晚云大人,不是您叫我买下他的吗?”
那貌似失忆的小公子的人脸色一僵,冷冷说道:“是我叫你买的,不代表我认得他吧。”
青年下仆再度楞住,看着薄皑皑喃喃说:“可是您一看到他,就说非要买下来不可。我还说,这种留到最后没人要的奴隶肯定不是有病就是有残疾,不划算的……”
“好了!!你出去!”貌似恢复正常(暴躁)性格的小公子恼怒的打断,并果决的为青年下仆指点了大门的方向。
待那青年下仆出了去,貌似情绪不稳的小公子无意识的出口长气,既而看向薄皑皑,威严的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反正你现在是我买来的奴隶。身为奴隶,就要好好工作。你……你也不许逃,我知道赞国有一套办法管制奴隶,刚才那个人你看见了吧,他是赞国人,专门管奴隶的,我已经从他那里知道怎么控制奴隶了……”
“小公子,”薄皑皑有些受不了貌似尴尬而多话的小公子,他体贴的接过话头,“我听说是个法印,不是什么办法。嘿,麻烦你问清楚我的法印现在握在谁手里,要是——”
“主人说话不许插嘴!!”他一时怒气,却没察觉薄皑皑正以旧称称呼他。
薄皑皑想,这个果然是小公子,今后的称呼上不必在心中默加“貌似”了。
貌似已被确认身份的小公子晚云深吸口气,瞪着薄皑皑道:“你只要努力工作,我是不会为难你的。我一向是个宽容仁慈的主人,这个你可以放心。”薄皑皑在心中自动过虑了最后一句话。
“好了。你今后要好好工作,我会叫人安排的。我要走了,你躬送我吧。”薄皑皑心中感叹,心想小公子哪里跟人学来这些酸气腐腐的词句,听得人浑身难受。
“躬送小公子——”薄皑皑配合的拉长了声音,一面作出恭敬的样子。
等小公子走了,他才想起忘了问小公子为什么刚开始装作不认得他。装又装的不彻底,哪有人新买了个奴隶,既不问个名字,也不编个号的?薄皑皑以他有限的知识推理着。而且提也不提上回狱中搭救的事情,难道上回那人不是他?可是那人身边的分明是白薯啊。
其实薄皑皑不明白全是因为他太笨,他只察觉了晚云言谈上的异样,却不去深究那异样的原由。甚至连小公子语气中的讥嘲他也没体味出来。“我一向是个宽容仁慈的主人”,“你躬送我”这等肉麻自恋的话语怎可能是性情暴躁的小公子说的出来的?
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无非是想令人有所察查,有所警惕,甚或因而恼气。可惜,他的对手是薄皑皑,晚云高估了他的智力和观察力。
因为薄皑皑严重滞后的思维模式——简言之迟钝——晚云反被气的不轻。从屋子里踏出来,他脸上已然变色,走回院落的一路,许多可怜的花草树木遭了殃。
他是因冶王夺之托来出使赞国的。上次狱中救回薄皑皑,因为心中一个难解的疙瘩而迟迟不肯去见薄皑皑,后来他不知跟谁逃了,不但不留个信儿,而且把房间弄的一塌糊涂,杀伤了几个侍卫。这就给难解的疙瘩上更添一道锁,越结越紧。
阿夺那混蛋美其名曰是让他出来散散心,实则利用他跟赞国王庭的密切关系拉拢两国距离。他本来是不情不愿的,可是看到奴隶拍卖场上那张灰沉沉的笨脸,又毫不犹豫的要把他买下。
装作不认得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害怕。你一定不能想象会害怕的小公子吧?其实,他很容易害怕,而且害怕会令他做出许多不可理喻的事情。
31
薄皑皑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一年前,那时也是跟着小公子做事,那时他也是一口一个“下仆”的叫着自己。但是,总有些什么不太一样。
对了。白薯的腿瘸了一条,这个不太一样。还有……还有什么呢?也许小公子的态度些微有些不同,但浮燥的暴躁和莫名其妙的暴躁,本质上不是一样吗?
好在小公子现在进步了,不再动不动就骂人动不动就踢人。薄皑皑有一回无意中问到,上回他们在那个镇子分手后,为什么小公子把白薯丢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公子听了,难得的竟没有生气,而是瞪着薄皑皑,继而大笑。薄皑皑浑然不明他的暗喻,只好又把问题提了一次。这回,小公子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骂道:“白痴!做事去!”
薄皑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全然不懂小公子的怒气何来。于是,他去找了跟随小公子来出使的府里大仆黄管。
黄管显然是个有教养的青年,他没有寻常管家毫无来由的高傲。听完薄皑皑的疑问,黄管温柔的笑着说了许多。先是说,小公子年幼丧母,少年丧父,挫折艰难。又说,小公子脾气不好,其实心地极好。接着说,小公子三次救他,全是出于一片真诚,决无他意。还说,即便小公子有什么错,毕竟是供他们钱米的人,应该将就着些。
薄皑皑越听越皱眉,越听越不耐烦。黄大哥,我是在问你小公子当时是否出了什么事,你跟我唐僧这些做什么?当年在府里他接受众人的再教育还不够吗?
黄管似乎没瞧出他的不耐,依旧以车站女声广播的速度和语气说着不相干的话。薄皑皑憋足了气,听他说到“小公子12岁时遭了一场大病”,实在忍不住打断道:“黄大哥,我问的是小公子那时在什么镇子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你……唉……你说这些干嘛呢?”
倏地两道如电目光在薄皑皑身上穿个透,在他反应过来那目光是属于对坐之人时,那人已然转回了标准的服务笑容。
“薄公子……”薄皑皑忙摆手说不敢当,请他换个称呼,于是——
“小薄,”黄管笑容可亲,“听闻小公子常说你笨?”薄皑皑毫无羞愧,点头应是。
黄管不置可否,突重重道:“我也这么觉得!”一个人当着自己面肯定的说自己笨,着实让人下不了台,薄皑皑不免脸色不佳。
“你难道看不出来,小公子身心受创?你难道体会不出,他的一片苦心?你难道一点也察觉不出,他备受煎熬孤单的心灵?”
薄皑皑被他强劲有力的排比句式说的坐倒在地,见他神情严肃,不似开玩笑,只得苦笑道:“他什么都不说,我……我怎么能知道呢?”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心中补上一句。
黄管的态度急转直下,义正严词的对着他。“你从来不关心,又怎能得知?他好心多次救你,供你衣食,你却一次次背他而去,若非怕他伤心,我一定劈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笨蛋!”
薄皑皑被他咄咄逼人的指责说的没有反驳之力,不禁自问,我什么时候“一次次背他而去”?而且,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啊?干脆清楚的告诉我不成吗?唉。
黄管拎着他的衣领,吼道:“你还是不懂,你还是不懂?!真是无药可救!”
薄皑皑恨不能说“我天生愚笨,是没的救了,拜托你别把口水喷在我脸上”。但是,当此情景,他有口难言。
“我告诉你,你可听好了!当日你弃小公子而去,若非我们及时寻到,他便要遭逆军毒手。可他一心信你,还叫狗勾去找你,你以为它会那么听话的跟你一路?都是小公子仁心救护的,你别以为自己——”
“黄管!”纠缠在地的两人同时惊悚转向一方,看到那位他们口中谈论的人物现身于实,都是一惊,虽然不是说什么坏话,毕竟是背后言谈。“你胡说八道什么?!”
*
黄管哭天抢地的追着小公子出去,远远的还听到他哽咽的连连道歉。薄皑皑索性躺在地上,终于弄明白了小公子怒气何来,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小公子也许没有黄管口中的那么伟大,但他多次搭救自己,确是事实。而说自己“背他而去”,虽说每次都事出有因,总归是自己背信在先。
唉,又是滴水之恩哪。该如何报答呢?不,不是“滴水”之恩。唉,那就更要报恩了。
32
薄皑皑觉得自己有义务去和小公子道个谢。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