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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鱼已经知道他是自己的表哥,也知道岐盛为什么如此仇恨杨家不惜欺家灭祖,他虽能够理解却仍有介怀,即便对着岐盛没有了责恨但也无一丝好感。他实在不想跟这么个心思难测之人再打什么交道,哪知道岐盛现下是正六品的御史台属官,名正言顺的站在司马兰廷身边,只要苏子鱼不和司马兰廷隔断两人日常还少不了见面的时候。
司马兰廷不欲隐瞒他,不躲不避的邀了岐盛进来,但却不想苏子鱼再呆下去听见两人对话,便找借口指使苏子鱼出去。
他派什么接口苏子鱼都是不理的,只除了一样:煎药。
司马兰廷既然开了口,苏小哥就推脱不得。自己坐在那里又没什么要紧事,他生病的时候,司马兰廷从来都是不遗余力亲自开方、分药、熬药、滤药、试药的,现在轮到自己了难道说偷懒不去么?虽然知道这是调开自己的借口,也只得口里嘟嘟囔囔唧唧歪歪的去了。挺得身形笔直的路过岐盛身边故意目不斜视,却从鼻子里喷出两声哼哼。
岐盛没上心他这些小动作,一双眼睛深深地盯着司马兰廷。看他脸色苍白四肢无力的躺在榻上,竟是从没见过的羸弱之态。一时心里又恨又痛,上前为他把脉,未想,司马兰廷却轻轻避开了。那动作虽小,对于岐盛来说却是石破天惊,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那里。
司马兰廷为人虽狠辣,但对他到底是有两分与众不同的,又知道这人确是真心关怀,看着岐盛脸色剧变,一双眼睛惶恐惊恸,忍不住圆说道:“白马寺的慧宁大师已经帮我看过了。”
岐盛眼波流转间似轻泄出极清极冷的水光,那清冷是人心里最真实的反应。
他和司马兰廷的关系因为陷害苏子鱼一事濒临破灭,杨家灭族后司马兰廷的心腹大患变成了楚王司马玮。岐盛却用实际行动像司马兰廷证明了自己的无害和忠心,他以楚王幕僚的身份出任御史台属官,名为楚王实继续为司马兰廷奸细,挑拨楚贾关系。因而两人之间又有所缓和,但他也知道司马兰廷对自己起了戒心,是再难消除的了。
明明信任不再,情谊不再,反更难割舍更难抵抗。何苦?
但他却问他“何苦做到这样?”
司马兰廷没有答话,那双严厉深邃的眼睛狠狠的穿透进岐盛心里,灌输着勿庸置疑的强大决意。他一下子便懂了,是回答更是警告。
岐盛出来的时候远远看见苏子鱼眉飞色舞的捧着药盅从庭廊那头走近来,清冷的冬日丝毫不能减却他身上和煦暖阳般的气息。两人错身而过时,岐盛用疏离的态度说着亲切的言词,对他道:“你哥哥近来得罪了不少朝臣旧党,这些人或买通江湖狂徒,或遥控杀手死士择机而动,他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机灵点好好护着他。”
苏子鱼哼哼两声,转过头来斜睇了一眼。待他转回头去举步前行时,岐盛突然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昨天他受袭击是他自己故意引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也不等苏子鱼回答,径直说“楚王和张邵、司马繇闹得很不愉快,他既然早就在隔岸观火,正好借机抽身而出,这是第一。第二,扫除异己。服下丹药后一十八名杀手他只一招便可尽取人性命,如此霹雳手段却故意留下活口让人回去佐证实力,恐怕昨夜之后洛阳会有谣传说齐王是天人下凡了。”
苏子鱼头也不回,竟然幽然一笑。
“还有两点。第一,可以让我心甘情愿的回去;第二,让我无法在伤好后去找贾谧麻烦。我知道,从他对我说‘但愿你不要后悔’开始我就察觉了。”
岐盛一震,对苏子鱼的看法霎那间天翻地覆,第一次他对拆散这两个人失去了信心,心神动荡间听苏子鱼接到:“所以,我才越加内疚。”
他从惊愕中回复过来,玩味大笑:“我只当你真是个普渡天下的慈悲心肠,原来也不过如此。”
苏子鱼仰头看着庭前树枝上最后一片枯叶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终于打着旋落在脚边,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不,我也不知道可以容忍到哪一天……”
一零三 爱是妥协
他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岐盛听的,身后这位当朝新贵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七窍玲珑心思的治书侍御史大人一怔之后爽声大笑,方才失去的那丝信心陡然恢复。他突然明白,苏子鱼爱得太大爱得太多,在他来说对司马兰廷的感情远远不是人生的全部,他喜爱司马兰廷,悯爱人世,怜爱万物,他的心思承载着佛性的慈悲与包容。
这样的苏子鱼怎么和一心一意的自己相比?
他无法理解司马兰廷的“自私”,他无法理解他的哥哥对权力嶙峋无尽的野心,他无法理解一个强者天生的掠夺之性,他无法理解世间万物只是一个人征服的对象。
两种完全相驳的思想无法融合,无可融合。即便不断的妥协,终归有一天无可妥协,不是苏子鱼就是司马兰廷。
除非其中一人全然改变,否则无法长久相处。
就像苏子鱼自己担忧的,也许根本不需要他来拆分,包容不下去的那一天自然会来临。这一席话使得岐盛变得心情轻松起来,他长时间盯着苏子鱼远去的背影,意味深长。
不论他怎么想,苏子鱼这边似乎也未受到任何影响,他悠悠然的端着药迈进内院司马兰廷房里,却愣住了。
床前站立那人像一根刺般梗在心里。他将药盅重重的放在桌上,发出好大一声砰响,莽声莽气地打断道:“哥,吃药了!”
那周小玉看他进来便要请辞出去,司马兰廷清清淡淡的说:“去吧,若有其他再来请示。”
周小玉回道:“是,一定不负殿下嘱托。”上来向苏子鱼辑一礼告辞离开了。
苏子鱼看他态度端正,并没有多于的拖沓之色,心头便收了大半的不快,又扯出笑脸招呼旁边的奉祥帮他端好药盅喂司马兰廷喝药。
白瓷的药盅傍边是一叠梅花形的松云糕,给司马兰廷伴药换味用的。那药味辛苦,连一旁看他喝下的苏子鱼也觉得嘴巴发涩,司马兰廷喝了药却并不急着进食,捻起一块小点先递给吧唧着嘴巴的苏子鱼。
“你讨厌他?”
苏子鱼咽着入口即化的松云糕,闻言脸色便有些微红,他自然知道司马兰廷问的是周小玉。他倒并不是讨厌这个人,就是想起以前听到的一些传言心里不知怎的不大痛快。
“没……没有……”
“你若是不喜欢他,我就另行打发他。”司马兰廷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温柔深情,随意的口气仿佛说的是什么器物而不是某个人。
苏子鱼想了一想,正色道:“他如果可以帮你就让他留下帮你,是我小心眼,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司马兰廷微微一笑招手示意他靠过去,等到近前稍稍抬头吻住了他的唇,吸了吸唇瓣随即长驱直入,深入舌头吮取口内的甘甜。两人唇舌契合纠缠啧啧有声,苦甜之味在痴缠舔舐中流转相就,缓缓抚过对方口中每一寸味蕾,直到苏子鱼感觉一股灼热自小腹间窜起,渐渐控制不住大涨的欲望,忙从缠绵中急退出来,努力做出一副义正严词的样子。
“你身上好了吗?乱动什么!”
司马兰廷笑着轻触几下眼前的红唇,贴着他的耳朵说:“我想你了。”
苏子鱼脸色大红。司马兰廷形容冰冷也并不大会哄人,事实上若不是遇到苏子鱼他也不需要学习哄谁,所以要习惯深藏心迹的人坦诚说出来也并不大容易。
“都是你不好!你把我骗走的。”
这一个就更难有什么表示了,他通常都会恼羞成怒,好在鉴于对方伤者的身份,苏小哥此时颇为隐忍,没有大跳脚。
司马兰廷心里暗叹一声,示意在一旁装成木头人的奉祥退下去,同意道:“是我不好。”
他虽这么说任谁都觉察得出并没有多少诚意,纯粹只是安抚。苏子鱼也暗叹一口起,坐在旁边半晌方回首过去对司马兰廷说:“我再帮你运功顺顺气吧。” 再不提刚才那碴儿。
司马兰廷自然也不想继续方才那话,可也不得不阻止他:“不用了,慧宁大师当时处理得很好,我现在这样是因为五行释天丹,你为我顺气反而会让我难受。”
苏子鱼便给他压了压被子:“那你再睡会儿,我在旁边练气,等太阳晒过来了我抱你到那边窗下的罗汉榻上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