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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青闻言思量一番,最终问道:“你如何看?”
沈英不露痕迹地皱了下眉,却没有说下去。这件事能生出太多揣测,个个都意味不明。不论是谁动的手脚,不论是警告还是试探,总之都不是好兆头。
若这药是旁人加进去的,甚至能引出离间君臣的理由来。为臣者纵然不敢猜忌君王,却不能轻易去掉戒防。
沈英道:“孟景春这事当没有发生过,左右你也已替他说圆了,想必大理寺那边不会深究。至于我,明日不去早朝便是了。”
“将错就错?”张之青看了他一眼,“若被人瞧出你刻意演了这一出,恐会有麻烦。”
“不至于。”沈英淡淡道,“只是缺席两日,成不了把柄,之后补假便是了。”他拎过那一盒点心,同张之青道:“当年你父亲在太医院时,应是为此毒出过成方,按照那方子给孟景春服一剂罢。”不然说不定就这么睡死过去了。
张之青闻言拎起药箱,道:“今晚恰要值宿太医院,我先回去,让药僮赶紧将药送来便是。你留一会儿,喂他点水,免得出大事。”
“知道了。”沈英送他出门,顺道将余下的点心都拎回了自己屋中,又取了些卷宗带去孟景春的屋子,一边看一边等药僮过来,期间喂了孟景春一次水,然这家伙却难喂得不得了,饶是掰开嘴喂也得溢出一大半水来,弄得枕头上一片湿。沈英缺乏照顾人的耐心,便只用帕子沾了水替她润润唇。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张家药僮匆匆赶来,在后院又是生炉子又是煎药的,到了很晚,一小碗黑糊糊的汤药才端到沈英手上。
沈英接过药碗便让他先走了,瞧一眼榻上的孟景春,又将药碗搁在案上,扶她坐起来,这呆子却将脑袋歪了过去,倒真像是死了一样。
沈英便又将她的脑袋扶正了,取了勺子慢慢喂她。
他慢慢养着自己的耐心,喂到一碗药都冷了,这才喂完。
想着还有卷宗尚未看完,他揉了揉太阳穴俯身剪了剪烛花,便又坐到案前看起来。后半夜下起雨来,沈英放下手中案卷,脖子酸痛得要命,却没有睡意。
他偏过头去看睡得昏天暗地不知世间年月的孟景春,心道能这样酣睡其实也好,吃了苦头自己却不知道,且还能被人照顾。
外面雷声大作,雨下得愈发大,沈英见孟景春竟翻了个身,滚到床里侧去了。
☆、【零六】捕风捉影
沈英瞧药效似乎起了作用,为免麻烦与尴尬,便熄了烛火,携了案卷径自回去了。
孟景春觉着自己睡了许久,久到似乎将这辈子的觉都睡完了。好像零零散散梦到许多事,却又都无甚意思故而想不起来一星半点。
她醒来时头痛得很,瞧见案上药碗更是吓一跳,难道还起来梦游了不成?!
外面依旧有雨声,她一站起来便觉得晕晕乎乎的,脚下直打飘。走到门口,刚要摸索着开门,却发觉连门闩都没插上!难道睡觉前竟连门都忘了锁?
她正努力回想时,却见门自己往里开了。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沈英就这样推门进来。孟景春吓了一吓,沈英却不慌不忙地收了伞,道:“醒了?”
他进到屋里后,孟景春才猛然看到后面还有一个人。
那人背着一个药箱,亦跟着进了屋。
孟景春全然摸不着头脑,沈英却慢慢解释道:“前日你未去大理寺,徐少卿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便遣人过来瞧了一瞧。医官说兴许是吃坏了东西,才一直昏睡不醒。看现下这情形,似是好得差不多了。”
他将伞搁在一旁,看着张之青道:“这位是太医院张太医。”
孟景春一脸木然,却又迅速反应过来:“也便是说,我因吃坏了东西昏睡了三日?”刚上任就旷工三日,脸都丢尽了。
沈英似是猜到她在懊恼什么,即道:“大理寺那里已替你告过假,不妨事。”
站在一旁的张之青说:“既已醒了,便是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即可去衙门了。”
孟景春已是摸清楚大概,醒了醒脑子后,终于想起来用谦辞:“知道了,在下谢过沈相与张太医。”
张之青仍旧背着药箱站着,说:“再替孟大人诊个脉罢,看看是否还需调理。”
孟景春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忙说:“不劳烦张太医了,在下素来身体很好,想来已是不碍事了。”
张之青见她这反应,以为她是讳疾忌医,却也没有再坚持。
孟景春心中却忐忑,若被人发现是女子之身,便得是死路一条,也不知先前自己昏睡着的时候,这张太医有无诊出什么端倪来。她婉言送客:“在下想去歇着了,若二位无其他事,那……”
沈英拿过伞,与张之青道:“走罢。”
张之青便跟着他出去了。
门关上后,孟景春迅速插上门闩,在屋子里绕了两圈,惊讶发现案上的那盒点心竟不见了。吃坏了东西?想她那天白日里是在官舍吃的,傍晚时在妓馆,她吃的东西陈庭方亦是吃了,那问题必然出在这之后。
屋子里什么都没动,偏偏少了那盒点心,真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外面仍旧下雨,孟景春觉得有些凉,便又重新躲进了被窝里。什么东西能吃了让人昏睡这么久?难不成是有人在点心里投了毒?沈英若知道此,想必不会给她,因为实在没必要害她这样一介底层官吏。
皇上赏给沈英的点心里有毒?他为何要毒堂堂右相?孟景春琢磨不出理由,便思量出其他好些个情形来。譬如旁人知道这点心是要赏给沈英的,便在点心里动了手脚,引得君臣猜疑;或是旁人不知这点心是给沈英的,下毒是为了害皇帝,又因为皇上身边有专人试毒,故而挑了这种不会立即就发作的毒药……林林总总,孟景春越想越头痛。
吃了会昏睡不醒的毒药?孟景春心里一咯噔。
原来世上当真有吃了会昏睡不醒的毒药……母亲跟她提起时,她都从未相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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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这场雨,下了五六日。天色一直阴沉沉的,潮湿又令人倦怠,一副要入梅的样子,可梅雨季却还没到。
孟景春已回了衙门做事,周围没人提这件事,她便也装作没事人一样,每日忙着。也有那么一次,傍晚回去时,孟景春偶遇沈英,随口问了一句,说屋子里那盒吃剩下的点心如何不在了。
沈英似是疑惑了一下,很是敷衍地回道:“先前张太医家的药僮在煎药时,兴许是饿了便随手拿去吃了罢。”
孟景春心中笑了一笑,面上却是一番“原是这样啊”的恍然模样。
相爷又何必拿人当傻子。
但她自不会再多提这件事,因为沈英自那之后似乎对她要好许多,她便装傻充愣受用这份“好意”。譬如伙房分的吃食,一些世面上很难得的纸,或是贵得离谱的墨锭,她都照单全收。
相爷确实是有钱的,但藏富藏得实在太厉害。孟景春有好几回,站在后院里,面对那堵矮墙,总想着若能趁沈英不在,翻进去瞅瞅这人到底在家里藏了多少真金白银,那当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当然这也仅止于想象,君子不可真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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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晴时,陈庭方却是病了。孟景春趁休沐之日,跑去瞅瞅他。陈庭方满面病容,没有精神。孟景春心道,平日里不发作时好歹还能装着撑着,这会儿却也好,不必再在人前强装精神了。
陈庭方本是不见客的,闻是孟景春来了,却也没有让下人婉言谢客。
孟景春挑些好玩的事情同他讲,陈庭方却有些意兴阑珊。
忽然,陈庭方打断她,问道:“大理寺近来还在审韩至清的案子?”
“啊?”孟景春道,“正是呢,少卿大人每日都很愁的模样。”
陈庭方轻咳了咳,脸上倦色更浓:“孟兄可瞧过这案的卷宗?”
“誊录时瞧过一些,案子的大致情形约莫清楚。只是贤弟如何问起这个?”
陈庭方声音清懒:“孟兄可是觉着这案子没甚意思?”
孟景春不答。
实话而言确实没什么意思。明面上是看不过是一桩修书案,是否有谋逆之心好像都能寻着证据,那按照律法该怎样便怎样即是。可偏偏扯进了二殿下,很多事便变得很是微妙。有说二殿下督案过程中收受贿赂的,还有说二殿下甚是钦佩韩至清气节的,但这些却也算了,韩府上下百来口人,若按律处置,则家中女眷皆得充作奴婢,在最终裁定未下之前,必然是要严加看守。可偏偏被二殿下给放了,理由竟是,连字都不识的妇孺何罪之有?
孟景春纵然胆子再大,心眼再粗,也不会在旁人面前对此直抒己见。
二殿下虽说为人很是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