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撼与冲击。那真的是一对魔鬼的眼睛。
我看着他,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
“后来呢?”我问。
“后来,他一直躲着我,就好象做错了事的人是他。”阡陌笑了:“我偏偏不放过他。我常常拿着课本上的问题到他的办公室去找他,或者在同学们来来往往的操场上叫住他。他那时还是刚刚参加工作,不敢在老师和同学的面前拒绝我。有时候我看着他那个发窘的样子都快要笑了,更加觉得他可爱。被一个男人亲吻,那男人还是他的学生,我想他一定觉得很丢脸,所以不敢对任何人说起,于是我更有恃无恐。”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可能也发现躲着我不是办法,他换了一种策略。”
“他开始找我谈心,放了学把我单独留在教室里,和我谈生命,谈男女结合繁衍子孙的自然天性和重大责任。可我跟他说,世界上有那么多男人女人,有他们去担当人类延续的重担就够了,我让他大可以放心,这个世界不缺人,唯一的毛病就是人太多。他又和我谈人生,谈爱情,谈家庭。我跟他说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男人和女人组成的不幸的家庭,有些人一辈子也不懂得什么是爱,如果爱是真的,性别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说来说去,到最后话题一定会回到我和他身上。他看到我那么固执,后来就对我绝望了,他问我是不是受过什么挫折,有没有过什么童年的阴影,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回答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心里舒服一点的话,就是说有也可以。”
“你有吗?”我问。
“当然没有。”他好象被我的话逗笑了:“我就是对女人没兴趣。有些人是双性恋者,我不是。”
“对不起,你接着说吧。”
“我不停的跟他说我爱他,他却总是说我还是个孩子,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可是我觉得这还是有点作用,至少他没有以前那么讨厌我了。也许是他真的以为我有一个悲惨的童年,所以后来才变得有病,他有些同情我,想帮助我吧。我问他懂得什么叫爱情吗?他说爱情就是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和她生活在一起,一起抚育后代,然后他们的子孙会带着他们的基因一代代生活下去。我说那是配种,动物也会。他问我,那你以为爱是什么呢?我随口胡说,我说真正的爱可以超越生命,超越死亡,可以让活人去死,让死人复活。他苦笑,说真是孩子。”
那时的他,也的确是孩子。
他分不清楚爱情与欲望。这是他后来才懂得的事。
对于阡陌来说生活就是这么容易。什么东西都轻易可以得到,得到手又很快就厌倦。
他常常觉得焦躁不安,那感觉好象在寻找什么而不可得。
他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以为我想要就代表我喜爱。他只知道他从来也没有象渴望家明一样渴望过某件东西。也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象家明于他这般遥不可及。
家明常常从别的老师口中听到阡陌的名字。
他知道他是富家子,父母常年在欧洲做生意。他是个让老师头疼的学生,他的名字常常和这个那个女生的名字联在一起,好笑的是,每一次哭的都是女孩,但每一次被非礼的都是阡陌。阡陌的班主任要求阡陌戴副平光眼镜来上课,本是一句戏言,没想到阡陌真的照办了。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他成年。
家明想,他无论做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可是每一次听到他的名字,他不由自主的会聆听。如同蜜蜂被色彩吸引。
夏天的时候学校办了一场动动会。阡陌与家明分别参加了学生组和教师组的游泳比赛。
在更衣室看到阡陌,家明一愣。
他刚刚从水里上来,赤裸着身体,全身湿淋淋的。十七岁的少年,细致光洁的皮肤,单薄的肩胛,秀长柔软的手和脚,女人一样纤细的脖子。有一种异常的,青涩的情味。
而且阡陌也在看他。
用那种发热的眼光,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他。
家明脸一热。他闷着头走向洗澡间,打开水洗澡。阡陌若无其事的来到他旁边,他听到他在那边开水的声音。他们中间只隔了一道塑料帘。
家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他的手有点颤抖。他仰起头,哗哗的水声也冲不走他纷乱的心绪。
隔着塑料帘幕,阡陌侧过头看着身边的人影,这一刻,水中的两人各有各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家明听到那边的水声停了。阡陌擦干了头发,用浴巾裹着身体准备离开。这时他做了一个让家明大吃一惊的动作,他突然拉开了塑料帘,飞快地凑过头来,在家明的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
家明痛得几乎叫出来。
阡陌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嘴角恶意的弯起,孩子式的得意又顽皮的笑意。
家明捂着肩头,心惊肉跳。他看着四周,还好当时没有其它人在场,谁也没有看到这一幕。
那牙痕后来变成紫色的,深深的,象蛇咬过一样。
那年冬天下了雪,对他们这个城市来说,真是难得的奇景。
城里的雪积不起来,落到地上就化了,一地的泥泞。灰色的屋顶和光秃秃的树枝都被雪水弄得湿漉漉的。天空也是湿漉漉的,细小的雪花像雨一样洒下来,树枝横里伸过天空,灰白透光的天空就好象一块裂开一角的冰。
就在那一年冬天,家明与女朋友终于决定分手。他们发展本就是那么缓慢,那女孩又是那么怕羞,所以到最后他们仍然不过是处于拥抱牵手的阶段,就连接吻也是偶尔为之。那么平平淡淡的感情,就这样无疾而终。
家明发现自己好象并不失落,反而有一种放下包袱的轻松。
与女人亲吻的确也让他有本能的冲动,但那种犹如排山倒海般涌来的情欲的激荡,他这辈子只试过那么一次。
经过教室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用眼睛去寻找阡陌,阡陌正背对着他看着窗外,他只看得到他脸侧的一点轮廓,从逆光处看,那轮廓就好象被谁用发光的笔细细的勾了一条线似的。家明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移开眼睛,他的耳边突然响起阡陌的声音:“这才是爱情。”那声音奇怪地变得很低,有点嘶嘶的,就好象家明从前见过的一条蛇,那是蛇吐信的声音。
家明忍不住问自己,如果阡陌是女孩,那是否他会接受这样的热恋痴缠?
他发了一阵呆,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个问题。
但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心上凉飕飕的,有点软,有点腻,他知道那蛇又回来了。
阡陌总是追问着家明,要怎样你才会喜欢我。
他不再整天缠着家明,他不再跟踪家明回家,他的学习成绩开始好起来,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好学生,他总是追着问家明,这样,你是否会喜欢我。
不可以。
不可以。家明捧住头,好象患了偏头痛,他恨不得挖出自己的眼睛,这样是否就可以逃离色相的诱惑。
阡陌不明白。到底要怎样做,他说家明你告诉我。
而家明总是说,不可以——你还只是个孩子。
夕阳下,他舔着干裂的嘴唇,望着家明的背影。他注意到,家明没有再说,不可以,你是男人,我也是。
多么可惜,他的确还只是个孩子,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得到。孩子从来不懂得抑制欲望。
多少年以后,在阡陌的每一个辗转反侧难的不眠之夜,当初的一幕幕又从眼底流过,如星沉海底,雨过河原。没有人知道他是否有过后悔,为那时的不计后果,一厢情愿的自私执着。在拥有之后,在失去之后,在最后的生死别离之后。
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若即若离,一直到那年的春天快要过去,校园的桃树长满了绿叶。
学校给家明分了一间单身老师宿舍,家明就从家里搬了出来。他的弟弟妹妹已经长大了,家里那六十平米的小房子早就不够住。
阡陌来找他的时候是在一天深夜,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家明躺在床上看书,突然听到轻轻的,有人敲门的声音。家明起身打开门,看见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站在他的门前,她穿著红色的裙子,光着脚,手里拎着球鞋,脸上笨拙的化了浓妆。
她用颤抖的声音问:“这样,你是否会喜欢我?”
家明如受雷击,目瞪口呆。
他就这么哑口无言的和阡陌对望了好一阵,这时一阵脚步声和谈笑声从楼梯口传来,家明突然反应过来。他拉了阡陌一把:“你快进来。”
关上门,家明慢慢的转过身。
阡陌面对着他说:“已经过了十二点。从今天起我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孩子了……”
家明上前几步,猛地将他抱在怀里。
就在从这一刻起,他投了降,他不再挣扎了。情欲的野草长满了沼泽,他跌了进去,他跌进了一个不见测的泥沼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