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逃的步数不算快,根本就不叫逃,而只是一种固执的“自信”让他从容地走脱那个男人的视线。
他在他背上咽气了。就在刚才。难怪天地之间忽然就那么空,原来他把他剩在这荒凉的世上了,就在刚才。
他用刀挖座坟,就在那株最大的旱柳下面,好认。
腕上割下去太深,血止也止不住,失血造成的眩晕让他把这世界错认成清白干净的一片大地,白茫茫的,有带着暴虐的美。
他坐在他坟前呆呆地想,想除了他,自己还曾拥有过什么。
他想不起来了。
他想回家,该向南还是向北?向南太多感伤,向北太多陌生。于是,那个男人找来的时候,他就这么站在路中央,神情茫然如被一阵铺天盖地的雪下掉了魂。
男人再次把他沤在自己怀中,痴了似的想用他那散出过多体热的躯体去捂暖他。
他抬起脸来看他,却不知有没有看见,不过,那眸子却变做两只黑蝌蚪,一动,便让人跳跳地痛。
“我跟你走。”他说。男人若非让他这句话勾走了三魂七魄,是该听出他话里头绝望的。
“但要带他一起。”他又说,手里指着远处隆起的黄土包。男人若非只把他收进眼底而把世界扔在一边,是该注意到事情的不同寻常的。
男人天真得很,眼前身后都是太平天下。
十日后,夏繁独自一人去往那棵最大的旱柳下面,掘了土包来,就有蛆在上头翻涌,叮出一个个小孔,两个眼窝都被吃空了。他跪下去,一遍遍抚过,一层层地拂掉叮在上面的蛆虫,拿出刀来,肉一点不留全部削去,森森的骨白如细雪。他把他从脚骨摆到颅骨,最后封上坛口。
是他的,他要带走。
五日后,他往北去了,他和他和他。
到了的第二天,他就要他把方圆百里的葵花都移来种在露台四周,定要种得满满的。男人嗫嚅着问他要做什么,他笑笑地说到秋天种好了给你做五香瓜子吃。男人顿时幸福得一塌糊涂。
真的到了秋天了,闰八月的太阳照的原野上一片喜气,可宫中露台四周的葵花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直到了十月中,那几乎是所有收获都到了尾声了,它们才在一夜之间挤挤挨挨地开成一片。人们从未见过如此悲壮的盛放,在最上头的都是最壮阔的圆盘,拨了开去就能看见最深处细弱者的死尸——蛛网缭绕才长不过拳头便凋零坠落。这是那些花被太阳撩起的愤怒,那金黄轰轰烈烈前赴后继一片连一片吐将出来誓要烧尽太阳。
夏繁站在销金露台上往下望,望着那些花儿的愤怒。
很久以前他听老人们说起过,开在七八月间的葵,是早葵,是生花;而开在十月的葵,是晚葵,是死花。
他对这男人的爱不够深,不足以让他容忍许多事,可他欠这男人幸福,兴许几辈子也还不清。他无法,只好让老天决定。
如今,给他殉死的花儿开得如此热烈而绝望,他又岂会逆天而行。
他将箱底的一块暗绿湖绸捧起来——那还是他十三岁那年重阳青帝赐的——裁了一件新衣,穿在身上。
他抛弃了无法选择的生,选择了可以选择的死,整整八百年前的今天,青帝懿德故去第一百天,他从销金露台上一头栽了下去,没有要留恋的岁月。
可他欠着一个男人的幸福,兴许几辈子也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