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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祥的黑眼珠骨碌骨碌转了一阵。
〃这么着……〃他把手一挥;〃为了执行新任务;道歉算什么!走!〃
说着;快步跨出房门;到禁闭室那边去了。
禁闭室隔着几座院落;也是一间农家小屋;门口站着一个枪上上着刺刀的雄赳赳的哨兵。
〃喂;王大发!〃郭祥这次没有喊他的外号;以便缓和紧张局势;〃你出来吧!〃
调皮骡子坐在炕沿上不睬。
〃哈哈;王大发同志;〃郭祥赶到他跟前;亲热地说;〃因为战备工作紧;我把时间疏忽了。老战友了;我跟你道个歉还不行吗?〃
调皮骡子慢慢悠悠地立起身来。刚才一声;〃王大发〃;他那气就消了三分;一声〃同志〃;一声〃道歉〃;他那气就消了大半。这时他用比较平静的语调说:
〃这并不是我一定要干部儿给我道歉的问题;这主要是正确执行纪律条令的问题!〃
哨兵在门外瞅着他偷偷地笑着。他的脚步慢慢地向外移动;绝不肯走快;意思是:这是你请我出去的;并不是我要出去的。
〃政委找你哩;你快走吧!〃郭祥催促着说。
一提政委;他犹豫了一下;然而事已至此;不得不行。
他们来到了连部。一进院子;政委站在屋门口;老远就亲热地打招呼:
〃王大发同志吗;快进来!〃
调皮骡子赶到适当距离;用老兵才有的熟练动作;打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敬礼;然后红着脸说:
〃报告政委;我最近犯了一个错误……〃
〃坐下来谈。〃政委把面前的一张凳子;朝自己身边移动了一下。
这位老调皮兵;在首长面前从来不拘束;今天倒局促起来了。这一来是刚刚从禁闭室里出来;二来是因为过去的一件事情。那还是在周仆刚刚担任政治委员的时候;部队正攻打一个四面环水的县城;数次冲锋都没有成功。周仆来到突击部队中进行鼓动。他的鼓动十分有力;把大家的情绪鼓得嗷嗷叫。可是;这时候;却听到人丛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哼;知识分子儿!会讲;打起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哩!……〃周仆虽然听得清清楚楚;但并不介意。攻击开始时;敌人的子弹极为密集;周仆拿着短枪;首先踊身跳到齐胸深的水里;率领部队向城墙摸去。部队在政委的鼓舞下很快就一举登上了城头。事后这位老调皮兵;也不得不表示钦佩;并且发表评论说:〃我看这个政委;还凑合!〃事情虽然过去很多年了;但他每逢见到政委;总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他就是带着这种心情局局促促地坐下来了。
〃王大发同志;〃政委异常诚恳地说;〃你是一个很老的同志了;为什么最近犯了那样的错误?〃
王大发的头低下来了。
〃大发同志;〃政委又说;〃你跟党走了这么多年;吃了很多苦;打了很多仗;是吧;大概你还负过两次伤吧;在这中间;虽然也有过一些缺点;但主要是成绩;你对人民还是有贡献的。〃
〃我;我……〃王大发十分激动;〃政委;除了你;谁说过我有贡献?他们都叫我调皮骡子;要是闹着玩儿;我没有意见;可他们把我当成不能改变的臭落后分子!〃
政委瞅了郭祥和门外的花正芳一眼;磕磕烟斗说:
〃谁要这样看;那他就是不对!〃
王大发显得活跃起来了;没有等着政委让;就掏出小烟管主动地插到政委的烟荷包里。政委把他的大烟斗伸过来跟他对火。
〃谈谈心吧;王大发;〃政委说;〃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光荣扔掉走那样的路呢?我想;你临走那天是不会不难过的。〃
〃咋不难过哩!〃王大发鼻子酸酸的;〃实说吧;政委;我不是逃跑了一次;我已经跑了四五次了。有时候;跑到村边;有时候跑出去二三里路;哭一鼻子又回来了。如果有一点儿办法;谁愿意离开咱们的革命部队呢?……可是;最后;最后……我鼓励自己说:走吧;王大发;现在革命到底了;任务完成了;你也算对得起人民了!〃
〃你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回家呢?〃政委又问。
王大发低下头;没有说话。
〃大发同志;〃政委往前凑了凑;望着他的脸说;〃是不是家里有什么特殊的困难?〃
一句话不打紧。像一颗石子儿扔到古井里;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感情;他立刻眼圈发红;啜泣起来了。
〃有话说嘛!〃郭祥不耐烦地说。政委扫了郭祥一眼;叫他不要打岔。
〃我;我;政委……〃王大发含着两大颗眼泪;〃俺娘在家要饭吃哩!〃
〃噢!〃政委显然感到沉重;又问;〃你不是贫农出身吗?〃
〃怎么不是?〃王大发梗梗脖子说;〃咱是一个穷得当当响的贫农。〃
〃那你没有分到土地?〃
〃分啦;可是又卖给人家喽!〃王大发伤心地说;〃我记事那当儿;俺爹就给财主家扛长活。我出来抗日了;俺娘在家还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我一抓上军队的白馒头;就想起俺娘;心里就难受!日本投降了;我想;作为中国人民一分子;我的任务完成了。谁知道;蒋介石这老狗又向咱发动进攻。直到实行土改;家里分了房子分了地;才算解决了生活问题。那时候;我探过一次家;俺家住到新分的宅子里;外面插着齐展展的秫秸篱笆;屋子里还有一个红漆大立柜。我在家没有呆三天;就回到了部队。我这心气儿;你就甭提有多高了!可是谁也想不到这几年又起了变化!……〃
〃后来怎祥了?〃
王大发接着说:〃自从家里分了地;俺娘觉得日子有指望了;心气儿比我更高。不管风里;雨里;泥里;水里;熬黄昏;起五更;把命都豁出去了。有一回麦子刚割下来;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俺娘怕粮食糟蹋了;就一趟一趟往家里背;还没背完;就受了寒得了一场大病。一病好几个月;没有起炕;又是请医生;抓药;就借了人家的钱。到底穷人家底儿太薄;没有办法;就把分的那几亩地又卖了!去年临上西北;我家去了一趟;一看屋里立柜也没有了;连秫秸棒篱笆都拔出来烧锅了。最近我又接到信;说俺娘又扯起棍子要饭去了。……我想来想去;心里就结了一个死疙瘩:革命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有穷的;有富的;这革命不是白革了吗?〃
〃我们村也有这种情况。〃郭祥皱了皱眉头;望着政委;〃这个事儿我也有点儿纳闷儿。〃
政委心情沉重地思索着;小拳头般的大烟斗咝咝地响。
〃大发;〃他询问道;〃你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那;〃王大发把手一摊;〃那当然是因为我不在家;要不然;咋会有这宗事哩!〃
〃不;〃政委摇摇烟斗;沉重地说;〃大发同志;这就是小农经济的脆弱性呵!〃
〃什么脆弱性?〃王大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儿。
〃小农经济的脆弱性。〃政委又重复说;〃你看看土改以后最近两年的情况:像你们家是因为干活受了累;得了场病;穷了;也有人是因为死了口人;娶了个媳妇穷了;还有的人是因为多生了几个孩子穷了。总之;一场风;一场雹子;一场大水都会使人变穷。你瞧瞧;这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别说什么大风浪;连婚丧嫁娶都经不起;连一场病一个疮也顶不住。简直像是大风大浪里的一根苇眉子;你不知道明年会把你漂到哪里去!〃
郭祥点点头说:〃一点不错;就是这么回事!〃
〃那怎么办?〃王大发困惑地问。
〃我也正要问你嘞!〃政委笑了一笑;〃你不是说革命到底了吗?我问你;现在这个'底';你满不满意?〃
〃要是革了这多年命;地又卖了;你想想;我咋能满意呀!〃王大发懊丧地说。
〃对喽!〃政委说;〃这就是说:还得要继续往前走!还得要继续干革命!毛主席说;我们的胜利才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嘛!光实行土地革命;消灭封建主义还不行;我们还要消灭资本主义;建设社会主义;实行工业化;办农业合作社!用拖拉机!我们的贫农;要想在经济上彻底翻身;不继续往前走;肯定是办不到的!〃
王大发低着头;十分严肃深沉地思索着。呆了好半晌;喃喃自语地说:
〃我的眼光看得太近了……〃
屋子里充满了活跃的气氛。政委适时转了话题;悄声问王大发;知不知道部队就要执行新的任务。
〃这;对我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他眨眨眼;得意地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郭祥一愣。
〃看;人家当兵不是一天两天了嘛!〃他老味十足地说。
〃那么;你到底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好比邻居失了火;都忙着去救火哩;我回到家往炕头上一呆;还像个人吗?我不算白受毛主席的教育了?〃
〃到底是老同志嘛!〃政委上去热烈地握住调皮骡子的手说;〃王大发同志;关于你家庭困难的问题;我回去就叫政治处给县委写信;帮助你解决。〃
这时;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