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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雉堞 城上排列如齿状的矮墙,俗称城垛。
〔7〕 劳什子 北方方言。指物件,含有轻蔑、厌恶的意思。
〔8〕 丹田 道家把人身脐下三寸的地方称为丹田,据说这个部位受伤,可以致命。
〔9〕 蜜蜂的排衙 蜜蜂早晚两次群集蜂房外面,就像朝见蜂王一般。这里用来形容人群拥挤喧闹。排衙,旧时衙署中下属依次参谒长官的仪式。
〔10〕 放鬼债的资本 作者在创作本篇数月后,曾在一篇杂感里说,旧社会“有一种精神的资本家”,惯用“同情”一类美好言辞作为“放债”的“资本”,以求“报答”。
参看《而已集。新时代的放债法》。
〔11〕 这里和下文的歌,意思介于可解不可解之间。作者在一九三六年三月二十八日给日本增田涉的信中曾说:“在《铸剑》里,我以为没有什么难懂的地方。但要注意的,是那里面的歌,意思都不明显,因为是奇怪的人和头颅唱出来的歌,我们这种普通人是难以理解的。”
〔12〕 侏儒 形体矮小、专以滑稽笑谑供君王娱乐消遣的人,略似戏剧中的丑角。
〔13〕 宴之敖者 作者虚拟的人名。一九二四年九月,鲁迅辑成《俟堂砖文杂集》一书,题记后用宴之敖者作为笔名,但以后即未再用。
〔14〕 汶汶乡 作者虚拟的地名。汶汶,昏暗不明。
〔15〕 兽炭 古时豪富之家将木炭屑做成各种兽形的一种燃料。
东晋裴启《语林》有如下记载:“洛下少林木,炭止如粟状。羊犽骄豪,乃捣小炭为屑,以物和之,作售形。后何召之徒共集,乃以温酒;火既猛,兽皆开口,向人赫然。诸豪相矜,皆服而效之。”(据鲁迅辑《古小说钩沉》本)
〔16〕 龙准 指帝王的鼻子。准,鼻子。
〔17〕 本篇最初发表时未署写作日期。现在篇末的日期是收入本集时补记。据《鲁迅日记》,本篇完成时间为一九二七年四月三日。
出关〔1〕
老子〔2〕毫无动静的坐着,好像一段呆木头。〔3〕“先生,孔丘又来了!”他的学生庚桑楚〔4〕,不耐烦似的走进来,轻轻的说。
“请……”
“先生,您好吗?”孔子极恭敬的行着礼,一面说。
“我总是这样子,”老子答道。“您怎么样?所有这里的藏书,都看过了罢?”
“都看过了。不过……”孔子很有些焦躁模样,这是他从来所没有的。“我研究《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很长久了,够熟透了。去拜见了七十二位主子,谁也不采用。人可真是难得说明白呵。还是‘道’的难以说明白呢?”
“你还算运气的哩,”老子说,“没有遇着能干的主子。六经这玩艺儿,只是先王的陈迹呀。那里是弄出迹来的东西呢?
你的话,可是和迹一样的。迹是鞋子踏成的,但迹难道就是鞋子吗?“停了一会,又接着说道:”白们只要瞧着,眼珠子动也不动,然而自然有孕;虫呢,雄的在上风叫,雌的在下风应,自然有孕;类是一身上兼具雌雄的,所以自然有孕。
性,是不能改的;命,是不能换的;时,是不能留的;道,是不能塞的。只要得了道,什么都行,可是如果失掉了,那就
什么都不行。“〔5〕孔子好像受了当头一棒,亡魂失魄的坐着,恰如一段呆木头。
大约过了八分钟,他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气,就起身要告辞,一面照例很客气的致谢着老子的教训。
老子也并不挽留他,站起来扶着拄杖,一直送他到图书馆〔6〕的大门外。孔子就要上车了,他才留声机似的说道:
“您走了?您不喝点儿茶去吗?……”
孔子答应着“是是”,上了车,拱着两只手极恭敬的靠在横板〔7〕上;冉有〔8〕把鞭子在空中一挥,嘴里喊一声“都”,车子就走动了。待到车子离开了大门十几步,老子才回进自己的屋里去。
“先生今天好像很高兴,”庚桑楚看老子坐定了,才站在旁边,垂着手,说。“话说的很不少……”
“你说的对。”老子微微的叹一口气,有些颓唐似的回答道。“我的话真也说的太多了。”他又仿佛突然记起一件事情来,“哦,孔丘送我的一只雁鹅〔9〕,不是晒了腊鹅了吗?你蒸蒸吃去罢。我横竖没有牙齿,咬不动。”
庚桑楚出去了。老子就又静下来,合了眼。图书馆里很寂静。只听得竹竿子碰着屋檐响,这是庚桑楚在取挂在檐下的腊鹅。
一过就是三个月。老子仍旧毫无动静的坐着,好像一段呆木头。
“先生,孔丘来了哩!”他的学生庚桑楚,诧异似的走进来,轻轻的说。“他不是长久没来了吗?这的来,不知道是怎的?……”
“请……”老子照例只说了这一个字。
“先生,您好吗?”孔子极恭敬的行着礼,一面说。
“我总是这样子,”老子答道。“长久不看见了,一定是躲在寓里用功罢?”
“那里那里,”孔子谦虚的说。“没有出门,在想着。想通了一点:鸦鹊亲嘴;鱼儿涂口水;细腰蜂儿化别个;怀了弟弟,做哥哥的就哭。我自己久不投在变化里了,这怎么能够变化别人呢!……”
“对对!”老子道。“您想通了!”
大家都从此没有话,好像两段呆木头。
大约过了八分钟,孔子这才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就起身要告辞,一面照例很客气的致谢着老子的教训。
老子也并不挽留他。站起来扶着拄杖,一直送他到图书馆的大门外。孔子就要上车了,
他才留声机似的说道:
“您走了?您不喝点儿茶去吗?……”
孔子答应着“是是”,上了车,拱着两只手极恭敬的靠在横板上;冉有把鞭子在空中一挥,嘴里喊一声“都”,车子就走动了。待到车子离开了大门十几步,老子才回进自己的屋里去。
“先生今天好像不大高兴,”庚桑楚看老子坐定了,才站在旁边,垂着手,说。“话说的很少……”
“你说的对。”老子微微的叹一口气,有些颓唐的回答道。
“可是你不知道:我看我应该走了。”〔10〕“这为什么呢?”庚桑楚大吃一惊,好像遇着了晴天的霹雳。
“孔丘已经懂得了我的意思。他知道能够明白他的底细的,只有我,一定放心不下。我不走,是不大方便的……”
“那么,不正是同道了吗?还走什么呢?”
“不,”老子摆一摆手,“我们还是道不同。譬如同是一双鞋子罢,我的是走流沙〔11〕,他的是上朝廷的。”
“但您究竟是他的先生呵!”
“你在我这里学了这许多年,还是这么老实,”老子笑了起来,“这真是性不能改,命不能换了。你要知道孔丘和你不同:他以后就不再来,也再不叫我先生,只叫我老头子,背地里还要玩花样了呀。”
“我真想不到。但先生的看人是不会错的……”
“不,开头也常常看错。”
“那么,”庚桑楚想了一想,“我们就和他干一下……”
老子又笑了起来,向庚桑楚张开嘴:
“你看:我牙齿还有吗?”他问。
“没有了。”庚桑楚回答说。
“舌头还在吗?”
“在的。”
“懂了没有?”
“先生的意思是说:硬的早掉,软的却在吗?”〔12〕“你说的对。我看你也还不如收拾收拾,回家看看你的老婆去罢。但先给我的那匹青牛〔13〕刷一下,鞍鞯晒一下。我明天一早就要骑的。”
老子到了函谷关〔14〕,没有直走通到关口的大道,却把青牛一勒,转入岔路,在城根下慢慢的绕着。他想爬城。城墙倒并不高,只要站在牛背上,将身一耸,是勉强爬得上的;但是青牛留在城里,却没法搬出城外去。倘要搬,得用起重机,无奈这时鲁般和墨翟〔15〕还都没有出世,老子自己也想不到会有这玩意。总而言之:他用尽哲学的脑筋,只是一个没有法。
然而他更料不到当他弯进岔路的时候,已经给探子望见,立刻去报告了关官。所以绕不到七八丈路,一群人马就从后面追来了。那个探子跃马当先,其次是关官,就是关尹喜〔16〕,还带着四个巡警和两个签子手〔17〕。
“站住几个人大叫着。
老子连忙勒住青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