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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与镜人作名门之僚婿,倩其介绍,转达积忱。培江左鄙人也,棘闱
鏖战,不得志于有司,迫而为幕,仍恋恋于举业,是以未习刑钱,暂襄
笔札,河声岳色,两度名邦,剑胆琴心,八年异地,茫茫身世,感慨系
之。近绘小影,名曰航海逢春。拍天浪拥,乘槎不是逃名;大地春回,
有美非关好色。群仙广召,妙句争题,久慕大才,附呈图说,如荷增辉
尺幅,则未拜尊人光霁,得求阁下琳琅,足慰向来愿矣。
芸香阁之恭维秋水轩不是虚假的,他自己的尺一书也是这一路,如上文可见。
不佞近来稍买尺牍书,又因乡曲之见也留心绍兴人的著作,所以这秋水轩恰
巧落在这二重范围之内,略略有点知道。寒斋收藏许葭村的著作有道光辛卯
刊《秋水轩尺牍》二卷,光绪甲申刊《续秋水轩尺牍》一卷,诗集《燕游草》
一卷,其子又村所著有光绪戊寅刊《梦巢诗草》二卷。上文所云许梦花盖即
又村,《诗草》卷上有七言绝句一首,题曰,“同伴高镜人襟兄卸装平原,
邀留两日,作诗一章以谢。”又有七言律诗一首,题曰,《题朱熙芝航海逢
春图》。题下有小注云:
“图中一书生,古巾服,携书剑,破浪乘槎,有美人掉小舟,采各种花,
顺流至,远望仙山楼阁,隐现天光云影间。”诗不足录,即此可以见二人的
关系,以及图中景色耳。朱君虽瓣香秋水,其实他还比较的有才情,不过资
望浅,所以胜不过既成作家。如《尺一书》卷一《复李松石》(《镜花缘》
的作者么?)云:
承示过岳王祠诗,结句最得《春秋》严首恶之义:王构无迎二圣心,
相桧乃兴三字狱。特怪武穆自量可以灭金,何不直捣黄龙,再请违旨之
罪,乃拘拘于君命不可违,使奸相得行其计,致社稷不能复,二圣不能
还,其轻重得失固何如耶。俟有暇拟将此意作古风一章,即以奉和。
又《致顾仲懿》云:
蒲帆风饱,飞渡大江,梦稳扁舟,破晓未醒,推篷起视,而黄沙白
草,茅店板桥,已非江南风景,家山易别,客地重经,唯自咏何如风不
顺,我得去乡迟之旧句耳。所论岳武穆何不直捣黄龙再请违旨之罪,知
非正论,姑作快论,得足下引春秋大义辨之,所谓天王明圣臣罪当诛,
纯臣之心惟知有君也。前春原嵇丈评弟《郭巨埋儿辨》云,惟其愚之至,
是以孝之至。事异论同,皆可补芸香一时妄论之失。关于岳飞的事大抵
都是愚论,芸香亦不免,郭巨辨未见,大约是有所不满吧。但对于这两
座忠孝的偶像敢有批评,总之是颇有胆力的,即此一点就很可取,顾嵇
二公是应声虫,原不足道,就是秋水相形之下也显然觉得庸熟了。《尺
一书》末篇《答韵仙》云:
困人天气,无可为怀,忽报鸿来,饷我玫瑰万片,供养斋头,魂梦
都醉。因沽酒一坛浸之,馀则囊之耳枕,非日处置得宜,所以见寝食不
忘也。
文虽未免稍纤巧,(因为是答校书的缘故吧?)却也还不俗恶,在《秋水轩》
中亦少见此种文字,不佞论文无乡曲之见,不敢说尺牍是我们绍兴的好也。
(廿五年十月八日于北平)
[附记]第二节中所记王郝二君的尺牍成绩当然不能算好,盖其性情本
来不甚相近,勉强写诙诡文字,犹如正经人整衣危坐曰,现在我们要说笑话
了!无论笑话说得如何,但其态度总是可爱也。王西庄七百篇文未见,郝兰
皋集中不少佳作,不过是别一路,朴实而有风趣,与板桥不相同。(九日又
记)
□1936年
11月刊《宇宙风》28期,署名知堂
□收入《瓜豆集》
再谈尺牍
我近来搜集一点尺牍,同时对于山阴会稽人的著作不问废铜烂铁也都想
要,所以有些东西落在这交叉点里,叫我不能不要他,这便是越人的尺牍。
不过我的搜集不是无限制的,有些高价的书就只好缓议,即如陶石篑的集子
还未得到,虽然据袁小修说这本来无甚可看,因为他好的小品都没有选进去,
在我说来难免近于酸蒲桃的辩解,不好就这样说。明人的尺牍单行的我只有
一册沈青霞的《塞鸿尺牍》,其实这也是文集的一种,却有独立的名称而已,
此外的都只在集中见到,如王龙溪,徐文长,王季重,陶路叔,张宗子皆是。
我根据了《谑庵文饭小品》与《拜环堂文集》残卷,曾将季重路叔的尺牍略
为介绍过,文长宗子亦是畸人,当有可谈,却尚缺少准备,今且从略,跳过
到清朝人那边去吧。
清朝的越人所著尺牍单行本我也得到不多,可以举出来的只有商宝意的
《质园尺牍》二卷,许葭村的《秋水轩尺牍》二卷,续一卷,龚联辉的《未
斋尺牍》四卷,以及范镜川的《世守拙斋尺牍》四卷罢了。商宝意是乾嘉时
有名的诗人,著有《质园诗集》三十二卷,又编《越风》初二集共三十卷,
这尺牍是道光王寅(一八四三)山阴余应松所刊,序中称其“吐属风雅,典
丽高华,是金华殿中人语”,这是赞辞,同时也就说出了他的分限。上卷有
《致周舫轩书》之一云:
古谚如少所见多所怪,见橐驼言马肿背。三月昏,参星夕,杏花盛,
桑叶白。蜻蜒鸣,衣裘成,蟋蟀鸣,懒妇惊。——等语,清丽如乐府。
尊公著作等身,识大识小并堪寿世,闻有《越谚》一卷,希录其副寄我。
久客思归,对纸上乡音,如在兰亭禹庙间共里人话矣。
又云:
阅所示家传,感念尊公几山先辈之殁倏忽五年。君家城西别业旧有
凌霄木香二架,芳艳动人,忆与尊公置酒花下,啖凤潭锦鳞鱼,论司马
氏四公子传,豪举如昨,而几山不可作矣。年命朝露,可发深慨。足下
既以文学世其家,续先人未竟之绪,夜台有知当含笑瞑目也。诸传简而
有法,直而不夸,真足下拟陶石篑之记百家烟火,刘蕺山之叙水澄,其
妙处笠山鹅池两君已评之,余何能多作赞语,唯以老成沦丧,不禁涕泪
沾襟耳。便鸿布达,黯然何如。
案《越风》卷七云:
周徐彩,字粹存,会稽人,康熙庚子举人,著有《名山藏诗稿》。
所居城西别业,庭前木香一架,虬枝蟠结,百馀年物也,花时烂熳香满
裀席,余曾觞于此而乐之,距今四十年,花尚无恙。子绍■,字舫轩,
诸生,著有《舫轩诗选》。
两封信里都很有感情分子,所以写得颇有意思,如上文对于城西别业殊多恋
恋之情,可以为证,至于《越谚》那恐怕不曾有,即有也未必会胜于范啸风,
盖扁舟子的见识殆不容易企及也。又致陶玉川云:
夜来一雨,凉入枕簟,凌晨起视,已落叶满阶矣。寒衣俱在质库中,
陡听金风,颇有吴牛见月之恐。越人在都者携有菱芡二种,遍种于丰宜
门外,提篮上市,以百钱买之,居然江乡风味,纪以小诗,附尘一览。
大兄久客思归,烟波浩森之情谅同之也。
这里又是久客思归,故文亦可读,盖内容稍实在也,说北京菱芡的起源别有
意思,敦礼臣著《燕京岁时记》七月下有菱角鸡头一条云:“七月中旬则菱
芡已登,沿街吆卖曰,老鸡头,才下河。盖皆御河中物也。”读尺牍可以知
其来源,唯老鸡头依然丰满而大菱则憔悴不堪,无复在镜水中的丰采矣。
《秋水轩尺牍》与其说有名还不如说是闻名的书,因为如为他作注释的
管秋初所说,“措辞富丽,意绪缠绵,洵为操觚家揣摩善本”,不幸成了滥
调信札的祖师,久为识者所鄙视,提起来不免都要摇头,其实这是有点儿冤
枉的。《秋水轩》不能说写得好,却也不算怎么坏,据我看来比明季山人如
王百榖所写的似乎还要不讨厌一点,不过这本是幕友的尺牍,自然也有他们
的习气。《秋水轩》刊于道光辛卯(一八三一),《未斋》则在乙巳(一八
四五),二人不但同是幕友,而且还是盟兄弟,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可是
他们二人的身后名很不一样,《秋水轩》原刊板并不坏,光绪甲申(一八八
四)还有续编出版,风行一时,注者续出,《未斋》则向来没有人提起,小
板多错字,纸墨均劣,虽然文章并不见得比《秋水轩》不如。凡读过《秋水
轩》的应当还记得卷上的那“一枝甫寄,双鲤频颁”的一封四六信吧,那即
是寄给龚未斋的全部十四封中的第二信也。未斋给许葭村的共有八封,其末
一封云:
病后不能搦管,而一息尚存又未敢与草木同腐。平时偶作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