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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剑澜见他不置可否,正待再次询问,却听大智颤抖道:“果、果然是你!林施主,你也算是经老衲得知些许前因,老衲厚着脸皮请求你莫要为难他!”
林剑澜一怔,不知这白衣人又和大智有何牵连,竟至大智长老如此急切的亲自为他说情,倒也不好拒绝,笑道:“大智长老开口,晚辈无不从命,我便将他掺出去嘱唐兄手下好好照顾便是,料唐兄也不会推辞。”
唐子慕却是面色凝重,沉思了半晌忽感慨道:“幼年时曾闻南方多流传歌谣曰‘司马三君子,老干盘错梅,绝壁乱劲松,风入初长竹。’徐司马麾下‘虬梅’文采风流,‘乱松’武功卓绝,‘风竹’智计出众,今夕何夕,晚辈竟然有幸得识其中之二。”
那白衣人并不在意被唐子慕猜测出身份,道:“十几年前的往事,如今皆已云散烟消。”
云梦稹和那黑衣人却是一惊,这三个名号他们却是听说过的,“虬梅”自不必再说,陆莲便是他们所差,监视了他十余年,那“乱松”更是自打有了御寇司以来一直在追杀的榜单之上,但天下之大,人海茫茫,若存心藏匿,也无法得知其所在。那“风竹”却是一个例外,上头所命只是寻其踪迹,且再三强调不可伤其性命。
对于他二人来说,无论找到哪个,都是大功一件,云梦稹眼珠一转,道:“不知阁下是‘乱松’还是‘风竹’?”
那人并不回答,却听唐子慕道:“当年三人中虬梅年纪最长,乱松则在壮年,风竹则更为年轻,既然虬梅极力维护他,他自然是乱松,而风竹,便是这位林公子的父亲了。”
林剑澜此刻只呆立在那篝火旁边,心中有千万疑问,又不知从哪句开始问起,更不曾想到这白衣蒙面者竟也是当年与父亲志同道合之人,只盼着唐子慕将过往的一切俱都讲明。
讲到林霄羽,唐子慕也是神色复杂,道:“‘虬梅’已看淡世事,现今不过是一个十几年受人监控的老僧,恐怕在场之人均已知道他原来的姓名,只林公子还茫然不晓。这位‘虬梅‘,当年大大的有名,一篇《讨武瞾檄》慷慨陈词,传遍天下,就连今上也要拍案称绝。”
林剑澜“啊”了一声,向大智望去,见他神色仍是平静中带着些愁容,忽想起瘦西湖畔,他与父亲初见时所吟,他一路上着实琢磨了一番,却猜不出来,原来他将名字中的“宾”、“王”两字颠倒。
当初在家乡那三年,林龙青曾将他的这片檄文细细讲解,又让林剑澜读了他好多诗文,只说十余年前那场交战后此人以死殉志,不想竟就是眼前这形如槁木的老僧。想到此林剑澜不由喃喃念道:“欲以腔血酬王志,忝谢殷勤座上宾,但凭九天云霄力,谁道片羽不凌云?”
第二十五回 围火共夜话
唐子慕一愣,道:“这句诗我倒是第一次听到,前两句嵌‘宾王’二字,后两句嵌‘霄羽’,很是巧妙。”
骆宾王木然道:“唉,只是现如今大大的不同了。我自然是没法实现当年志向,林霄羽却以将士之血,染他一身红袍,恐怕早已得遂凌云之志,畅享功名富贵了。”
唐子慕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是么?”又回头向林剑澜道:“林公子,既然知道大智长老原来俗家名姓,可有些头绪么?”
林剑澜喃喃道:“十几年前,徐敬业被贬赴任时途经扬州,便和同被贬官南方的唐之奇﹑骆宾王等人策划起兵反对当今天子,自称扬州司马,以匡复唐室为号,兵势锐不可当,更有他的左膀右臂骆宾王发布《讨武瞾檄》,天下激愤,投军的人不计其数,士气高昂。后今上屡次派兵镇压剿除,徐敬业终于兵败,兄弟齐齐被杀。”
骆宾王虽面上波澜不惊,眼中却已微微有些潮湿,唐子慕道:“那段过往,林公子说的大体不错。当时徐敬业盘踞江南,可算得了地利,骆宾王一片檄文,替他争取了天下人心,可谓人和,举事实在不应失败,何况身边尚有‘乱松’、‘风竹’?”
林剑澜向那白衣人望去,看年纪已然不轻,大约五十岁左右,却不像骆宾王那般伤感,目光中别有一种坚毅之气。又听唐子慕道:“当日民间流传那歌谣,‘虬梅’和‘风竹’俱有名姓,只‘乱松’一人,始终不知其真实名姓,也不知何时投靠徐司马共商大业,至于他为何能与骆宾王和徐敬业智囊的林霄羽齐名,恐怕御寇司的二位应该有所心得。”
云梦稹傲然道:“贫道到御寇司时,那逆贼起兵已然失败,不过倒是有些记录,便是御寇司曾在战乱一年间不断派人刺杀狙击徐敬业,从总司到司中若干高手出动无数,结果俱是败于‘乱松’之手,铩羽而归,嘿嘿,若是贫道,未必便胜不了这位‘乱松’阁下!”说罢直视那白衣人,目光中满含挑衅之意。
唐子慕道:“云道长武功出众,人又俊朗风流,自然非前任那老头子可比。只是这位‘乱松’除了自己武功出众,还为徐敬业培养了一批死士,专擅部些奇怪的阵势,一来守护徐敬业之用,二来关键时便可用作军队中敢死的尖兵,常有出其不意之效。徐敬业几次死里逃生,都是由他从旁护卫方能转危为安,一直到徐敬业战事溃败,有逃兵曰‘乱松’一直护送他至润州试图从海上逃往高丽,徐敬业却被部下擒住杀害,那‘乱松’与数百叛逃的部下死战,最后不知所终,堪与古之侠客相比,毫不逊色,每当想到此在下都不禁要赞一声‘英雄’!”
林剑澜心道:“他一直忠心护主,难怪骆宾王听出他声音后极力回护于他。”
那黑衣人一直不说话,只盯着“乱松”若有所思:“刚才听他之言,尤抱不轨之志,恐怕潜在长安中暗自活动,只可惜他遮掩面目,无法看清,否则倒是大功一件。”又向云梦稹望去,见他嘴角微扬,表情略有不屑,知他又动了争强好胜之心,想到今夜这极为简单的差使竟做的如此狼狈,心中暗叹了一下,自己又何尝没有失误,后来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便可大功告成,却仍是功亏一篑了。
骆宾王道:“那人曾道:‘武功招式阵法与兵法原有相通之处,乱松虽平日并不多言,但智计应不下与你我二人,尤其这深藏不露隐忍功夫,便是我们所不及的。’十几年前,我被逼出家,换取苟且偷生,初时还盼或许你能来相救,却始终未见,于是终于死了心,只道你已经战死在润州,今日再见,如同梦里一般。”
唐子慕轻轻喟叹道:“徐敬业拿阁下当护卫之人,当真是大材小用了。说此话的人便是林公子的父亲吧。”
“乱松”道:“我文采不及骆宾王,军务阵法不如林霄羽,这带兵打仗,若几人各执己见,只会让主帅摇摆不定意志不坚,既是志同道合,便要除去这份贪功之心,我何必多添一份烦乱?”
唐子慕道:“阁下胸襟开阔,不计较名利,当真让晚辈佩服。”
林剑澜点头道:“同列三君子,自然有非凡之能和常人不可比之处。”他虽对这“乱松”也十分钦佩,然而唐子慕讲完前面二人,下一个就会说到自己的父亲,说话之时已经有些心不在焉。
唐子慕道:“前面林公子曾说过徐敬业兵败之事,其中内情并不被寻常人传道,事隔多年,很多事情更是被人淡忘。大智长老对你父恨意十余年来不曾消除,便是因这举事失败,便由‘风竹’所起。”
林剑澜先前在慈恩寺中,不过觉得可能父亲背叛好友谋求富贵,此刻慢慢听来,竟是与当年反武之事有关,此刻被唐子慕直接道明,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唐子慕看他神色大变,摇了摇头道:“当年徐敬业高树兴唐义帜,今上虽几次派兵镇压,却是连连告败,军队中反倒不断有倒戈加入其中助其声威者,风头一时之间天下无两,正是一鼓作气杀回洛阳长安之时,却不知何故他反而选择挥兵南下,连吃了几回败仗,最后高邮一役,一败涂地。”
林剑澜颤声道:“这与我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唐子慕道:“这三人中‘风竹’最为年轻,但却智计过人,沉稳之至,并无丝毫年轻人惯有的恃才傲物之气,传言瘦西湖畔与徐司马一次相见便已受他青眼有加,再加之大智长老和‘乱松’极力推崇,他不到而立之年便做了扬州义军的首席军师。”
说到此处,唐子慕望向林剑澜道:“还有些事情,虽不是什么很相关的事,不过对于林公子来说,一点一滴都弥足珍贵。”
林剑澜自见唐子慕以来第一次觉得他竟如此善解人意,并非自己所想那般可恶,嗓子略有哽咽道:“多谢唐兄。”
唐子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