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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不知谁家的猫来屋上骚扰,他都会大怒而起,拿着竹竿穷追不舍。他长吁了一声,苦笑道:
“我是在麻醉自己的灵魂!”
钱玄同说:“这又何苦 ”
周树人又深吸了一口烟,无奈地说:
“我承认,我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悲观主义者了!我觉得革命以前,我是奴隶。革命以后不久,又受了奴隶的骗,成了他们的奴隶!”
钱玄同试探着劝道:
“我想,你应该写点文章,用你的笔去改变这一切。”
“改变?”
周树人惊愕地瞪大眼,有点冲动地站起身比划着说:
“中国好比是一间铁屋子,没有窗户又极难打破。里面躺着许多熟睡的人,快要被闷死 然而他们是从昏睡进入死亡的,所以感受不到临死的悲哀。现在你却大嚷起来,要他们感受这临死前的痛苦,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 ”
钱玄同也激动起来,目光炯炯地反驳道:
“既然已经清醒地起来了,就不能说绝没有毁灭这铁屋子的希望。”
“是啊,说到希望,那是不能抹杀的!”
周树人点点头坐了下来,他心里已意识到用手造的墙,把自己同时代隔离开来总是不好的。就是全然没有了希望,难道这黑暗就不该受到诅咒么?……
周作人也从隔壁房间踱了出来,与钱玄同打着招呼:
“玄同兄!你们聊得好热闹 ”
周作人因最近接到蔡先生的聘书,让他教授欧洲文学史和罗马文学史,月薪也增至240元,心情舒畅多
“启明,来,一块聊!”钱玄同从皮包里取出两本《新青年》,递给了周氏兄弟。
“实不相瞒,近来我们《新青年》销路不佳,想恳请二位赐稿,鼎力相助 ”
周树人笑道:“看来你们是觉得寂寞了,既没有人大声赞同,也没有人跳出来反对……”
他理解《新青年》同人的甘苦,这种境遇,与自己当年筹办《新生》的时候十分相似。
钱玄同有些尴尬地解释起来:
“所以我们正在酝酿改组,想从明年起轮流主编一期刊物,适之、守常、半农还有沈尹默、高一涵都答应加入进来 刊物的面貌也要发生大的变化,要打倒一切腐朽的旧文化,来一次新文化运动。仲甫托我向你们问好,欢迎你们上阵助战呐厂
周树人想起不久前的那幕复辟闹剧,爽快地答应
“既然主将有令,我就遵命当一名过河卒子,为你们呐喊几声吧!”
钱玄同连声叫好,又问周作人:
“启明,你哪?”
周作人这人天生一副菩萨心肠,见兄长已答应了,也想了想说:
“我把古希腊谛阿克列多思的《牧歌》用白话文翻译出来,你看如何?”
钱玄同见大功告成,高兴地夹起黑皮包,说:
“好!好!让我们一齐动手,来打破这个铁屋子!”
周树人挺喜欢钱玄同的那股生气,送他出来时逗趣地说:
“下次来早些,我请你去胡同外的广和居吃炸丸子,怎么 ”
钱玄同大喜,可又害怕门房的狗,忙提心吊胆地溜走
19
转眼到了深秋,当香山的红叶摇曳出火焰般的热情时,校园里也出现了一派崭新的气象。
蔡元培整治北大已初见成效,这些天他好像过节似的,脸上总是乐呵呵地笑。此刻,金色的阳光暖暖地射进他的办公室,蔡元培正斜靠在圈椅里,津津乐道地翻阅着一大摞散发着墨香的《北京大学日刊》。这份新创刊的读物,几乎每天公布的都是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北大评议会终于正式成立了,胡适当选为文科评议员。教育部采纳了他的建议,同意修改大学规程,在北大首先推行选科制。法科学长王建租来函,法科研究所终于筹备成立 紧接着,各科的研究所也相继成立,像范文澜等都有幸成了留校的第一批研究生。还有学生团体,真好比雨后春笋争先恐后地往外冒。学生银行筹备委员会刚宣告成立,史学、音乐等各种研究会都抢着来请他当名誉会长或要求亮牌子。他是个天生的革新家,更是一位执着的道德理想家。最令他欣慰的是他终于举办了两次大场面的艺术讲座,迈出了以美育代宗教的重要一步。
先是请他当年在教育部的老搭档蒋维乔演讲静坐法,这位风风火火的实干家居然熟谙养身之道?真是大出蔡元培意外。
那天的场面也真是令人难忘,蒋维乔边讲边示范,时而呈老袖入定之状。一帮技击会的学生,全部盘腿席地而坐,以壮蒋先生的声威。
第二次讲座请来了著名国画家陈师曾。又是他亲自拟定通告交日刊发表,不是不放心,而是总觉得有些话要告诉学生。
在当时的北京画坛,陈师曾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家。齐白石刚从湖南乡下来,虽然画得好,年纪也比陈师曾大,却没有人捧场。还多亏了陈师曾的热心提携,才逐步名声鹊起。一次日本人请陈去本岛举办画展,陈师曾就叫齐白石也拿几张作品一齐去展。人家要买他的画,他就顺便推荐起齐白石。那天陈师曾讲课,观者如云,北京城里的许多青年画家和美术爱好者也来 蔡元培就在这里认识了徐悲鸿,还见到了一个熟人,松筠庵的主持僧法喜和尚。
法喜和尚果然是陈师曾的密友,正将自己收藏多年的名画一张张悬挂起来供师生观摩。当蔡元培激动地上前感谢时,法喜含笑合掌作揖,说道:
“敬贺蔡先生旗开得胜,还记得去年贫僧说过的话 真正的宗教也是一种美的哲学。听说您已请了我的朋友王心葵先生来演奏古琴,今后有用得着贫僧的地方,一定效力。”
北京的秋天格外气爽,碧净的蓝天上传来隐隐的鸽哨声。他想去校园里转转,顺便听听胡适的讲座。人刚站起身,就见一位校刊的编辑进来请示他说:
“有位叫林明侯的同学,来函建议校方提倡素食,说可以在校内餐厅,另订素食章程推行。他还要求公开发表自己的主见,不知校长尊意如何?”
蔡元培一听有人提倡素食,大喜过望。他早年留学时,就受李石曾的影响,开始吃素。而且为此放弃了十多年的口福,搞得人也清心寡欲起来。他接过学生的来信,一看觉得还挺有见解呢。
他连声叫好,拿起笔写下一段按语叫校刊一齐发表。
“林同学提议鄙人甚赞成,同学中有赞成者,可速赴斋务处报名,以便议定办法。”
想想真是有趣,当年为了吃素还和夫人有过一场四角呢。那时黄仲玉见他人渐渐消瘦,就心痛地规劝起来:
“先生一心革命,求学不为功名,我都可以理解。但现在突然又要吃素,这又何苦 ”
蔡元培天真地回答说:
“据李石曾兄告我,吃素有三大好处:一曰卫生,二曰戒杀,三曰节用。我读俄国托尔斯泰著作描写田猎惨状,尤为痛心,故欲实行‘戒杀主义’也。”
黄仲玉反驳道:
“这就更怪 先生早年曾密造炸弹,试图暗杀慈禧,那时连人都想杀,怎么现在连禽兽的生命都痛惜起来了 ”
“人有该杀之罪恶,杀之非为过也。动物何罪之有?故杀之无道也!”
见蔡元培辩解也有道理,黄仲玉无话可说 经过夫妻反复协商,蔡元培总算答应不实行全素,但赴宴时从不碰大鱼大肉。
他终于站起身,向校园里漫步走去。来北大这一年真快呀,连在建的红楼都已经结顶,明年就可以搬进去使用 还有,该聘的教授基本到齐 梁漱溟已正式来校任教,胡适一到又推荐了几位教英文的留美学生。刘师培、辜鸿铭也算给他面子,总算没有在课堂上乱讲尊王和复辟。只是章士钊太热心政治,执意要在明年去西南军政府谋事,想推荐李守常来代他当图书馆主任。当然,他最高兴的还是胡适上的“哲学史大纲”,终于一炮打响。那天他听范文澜说书般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缓缓地向法科大讲堂走去。
胡适正神态自若地站在讲台上,用他创造的截断众流的新方法讲授中国哲学史。虽然他的上课时间是最容易叫人打瞌睡的下午,然而大讲堂里黑压压的坐满了一百五六十人,睁大着三百几十只眼睛,摊开了一百多本的各式各样的笔记簿,摆着一百多支笔,盯着一位年龄与他们相仿的人滔滔不绝地阐述着新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