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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动作和语气。他们只是公开了他们的现在和他们设想的将来,他们的最低目标和最高纲领。他们的动作是温和的,这就使孬舅的激烈行动,失去了借口、由头和基础。孬舅还是比他们晚了一步。标语上写着:
这里是中空的世界
富裕是万恶之源
我们要结束这种富裕、空洞、无聊的生活
我们要寻找艰苦
男男女女有什么意思
我们要证明我们自身
我们的拒绝是双重的
我们的家园在哪里
……
男女们在台上走来走去,标语交相辉映,令孬舅和我们目不暇接。但这还不是使孬舅最感棘手的。使孬舅最感棘手的,是他们在这些标语之上,又打出一条新的标语。标语上写着:
我们要与秘书长对话
这使孬舅彻底抓了瞎。因为孬舅平生最讨厌的一件事情,就是世界上有人要与他对话。世界上人这么多,民族不同,肤色不同,高矮不同,胖瘦不同,见解不同,唾液、血液与其它各种液均不同,相互之间还需要什么对话吗?甲与乙,乙与丙,男与女,非同性关系者与同性关系者,相互都需要沟通吗?如果大家都沟通了,理解了,相互之间不存在误会、冲突、烦恼、令人扼腕和一波三折的悲剧,世界不成千篇一律了吗?那还有什么意思、有什么奔头和有什么好戏可看了呢?文人墨客岂不都要失业了吗?从孬舅的出身看,杀猪宰羊,与人对话也不是他的强项。有时从电视上看他接见外宾,裤子扣都忘了扣上。看见「对话」二字,就使他老人家头皮发麻;而冯.大美眼领一帮人,就要与孬舅对话。不是长期与孬舅生活在一起的人,出不来这损招。孬舅一边擦头上的汗,一边拍打着驴屁股说:
「我大意了,我大意了,我当初不该找冯.大美眼,我应该在家乡选美。如果不是冯.大美眼,这一帮丫挺的怎么知道我的痛处?怎么想得起与我对话?事到如今,我也是有苦难言。人们哪,记住我这个教训吧!」
孬舅在那里捶胸顿足,后悔不叠。但他对过去的后悔一点无助于现在事态的解决。现在的事态仍在那里发展、蔓延、渐渐地向你淹没过来。冯.大美眼们一点不顾孬舅在那里的窘态、变态和慌乱,一帮人已经从演台上神态自若地用模特步款款走下来,高举着请愿和对话的标语,向孬舅挺进,向孬舅要他们的家园。情况这么紧急,秘书班子也没在身边,连个发言稿都没准备,你让孬舅如何与他们对话?话对错了谁负责任?如果他们真与世界捣乱,暴动、暗杀、成立颠覆委员会组织,孬舅真有办法对付他们,不行真挖个坑埋了他们;他们不搞这个,避开了孬舅应付自如、游刃有余地处理事情的办法和体系,他们搞同性关系,他们搞对话。这就让孬舅犯了难。黄鼠狼吃刺猬,无处下嘴;刘老孬遇同性关系,话如何对?慌乱之中,孬舅实在找不到求助之人,只好把我当作救命稻草,也顾不得面子了,一边擦头上的汗,一边拍小毛驴向后退,躲避着冯.大美眼们的对话队伍,一边低声下气向我求教:
「你说该怎么办?好歹想个法子,救救你舅。」
不是我自我吹嘘,一到这种关键时候,我的英雄本色就显露出来了。我虽然是孬舅的外甥,但在这一点上与他截然不同。他是小事清楚,一遇大事就胡涂;我是小事胡涂,一遇大事,头脑就唰唰地清楚了,处事不惊,临危不乱。须知,当年我是跟过曹丞相的,什么大事没见过?面对对话,面对草鸡的老孬,面对他向我伸出的求救之手,我一点没有慌乱,一把接过了他那冰凉的小手,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救出了灭顶之灾。我问他:「你想与他们对话吗?」
孬舅慌乱地摇头:「不想,宁死也不想。」
我:「知道与他们对些什么吗?」
孬舅:「不知道。」
我:「能给他们找到家园吗?」
孬舅:「不知道。」
我:「既然一切都不能和不知道,那就当机立断,不与他们对话!」
孬舅:「这个决定我会做,只是如何摆脱他们,不与他们坐在一起,让我犯难。他们一步步向我走,我如果当着众人狼狈逃蹿,Party上这么多人,也让人家笑话。」
我指点他:「你忘了俺姥爷的话了?『这事我知道了,我带回去研究研究。』你就这么给他们说。然后你可以堂而皇之地离去,又把他们尴在了这里。至于回去你研究不研究,研究多长时间,不全在你了?社会舆论也照顾了,事情似乎是接受了,又等于一切没有解决;被动变为主动,把皮球又给他们踢回去,你说这计妙不妙?」
孬舅恍然大悟,听得两眼发光。他「彭」地打了我一拳:
「好小子,有你的。你的意思,是让我白涮他们一道。对不对?」
这时我有些看不起孬舅,皱着眉说:「你不要这么说嘛,事情可以这么做,但不要这么说!」
孬舅又恍然大悟,像鸡啄米一样点头:「对对对,在这个问题上,你还是比我成熟。我听你的,就这么对付他们丫挺的。」
事情有了解决办法,孬舅浑身轻松了,满面放光,骑在驴上,甩着一串钥匙链,在那里看冯.大美眼他们怎样迈着模特步向他一步步走来。我在孬舅旁边,将驴头向前跨了一步,与孬舅的驴平行──因为我献计有功,孬舅也没批评我的僭越。我的驴兴高采烈。果然,待冯.大美眼一帮人对话到孬舅面前,还没有等他们开口,孬舅就用刚才的一番话对付他们。虽然孬舅有些性急,但还是把他们惊得目瞪口呆。所有扭动的美妙的身躯,都僵在那里。闹了半天,一句话就这么结束了,就被他带回去研究了?我们是为研究而来?滔滔洪水而来,一句话就成了闸门?话还没对,话就结束了?我们为之奋斗的口号、理想、灿烂的晚霞和血红的朝日,一切还算不算数了?刚才台上独特的演出和为这场演出所做的辛勤的幕后准备,霎时间就付之东流了?愤怒、感叹、窝囊、不平,所有的情绪都堵在了心头,但一个个都干张嘴说不出话。连孬妗冯.大美眼都不例外。这些同性关系者虽然都是世界名人,但他们大部分毕竟是西方人,他们哪里知道我们中国的哲学?看着他们的窘态,孬舅哈哈大笑,乐不可支。然后扭转驴头,扬长而去。边走还边唱着李白的诗: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广场上一片叫好。连平时看不起孬舅的小毛驴,这时也连连点头,说:
「不错,这次处理得不错。」
孬舅走后,我就成了中心。记者们纷纷拥过来,开始向我提问题。我在麦克风前面,神态自若,忙而不乱。记者们个个高举着手,献媚地希望我能用指头点着他,由他提问。我心中自有安排,没理这些孙子,只是捡那妖艳的狐狸一样的女记者,挑了几个,作为今后发展的铺垫。我座下的小草驴,到底在恢复礼义与廉耻委员会呆过,这时也显示出大家风度;得意它倒有些得意,但不形于色,只是翘着两片嘴唇往天上翻。
狐狸精:「小刘儿,刚才秘书长走之前,你们两人曾咬了半天耳朵,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当然不能上她的当,镇定自若地答:「我们亲人之间的谈话,没有必要告诉外人。」
广场上一片「嗡嗡」声和笑声。
另一个狐狸精:「同性关系者们提出要寻找家园,秘书长说要研究研究;那么在没有研究出结果之前,他具体的态度是什么?你对这事有什么评论?」
我一笑。我知道她的陷进在哪里。这能难住我吗?我灵机一动,又想起了姥爷另一句话,我答:「不支持,不表态,以静观动,以观后效。」
广场上又是一阵「嗡嗡」。一些围观的群众见我答得好,把记者提出的难题又扔了回去,不禁稀稀拉拉鼓起了掌。我座下的小草驴也由衷地说:「多么好的新闻发言人哪,可惜从事了文学。」
小草驴这么一说,我也感到自己有些怀才不遇。日常从事的工作,也马上显得有些小题大作,大材小用。人一有情绪,就容易假公济私,在接着回答一位狐狸精的问题时,我就不由自主地塞进去一些私货。狐狸精问:「刚才秘书长走之前,还在驴上朗诵了李白两句诗,这是什么意思?说这话之前,是跟什么情绪联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