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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故乡面和花朵-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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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该那样处理的时候,我们不懂 
    当我们懂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 
    …… 
  也正是从这个角度,旧姥娘能在临死之前雇着骡子骄车去看望女儿,行动起来又那样义无反顾和奋不顾身,她真可谓大智大勇和当机立断──当你处在人生的岔路口上,往往是过去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吃了这包子就没这馅了──你伸手抓住历史的机遇,以你的痛苦和坚强,以你的夸张和做作,就在30年代的黑暗天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如果说你的儿子我们的老胖娘舅在将来的历史上也是一个人生悲剧的大导演──而在生活中恰恰是一个蛆虫、蚯蚓和不敢担任何干系的人──的话,那么你这最后的闪烁的担待──担待着我们多少人啊──倒是足以和黄泥岗上那帮娘舅相提并论了。──从一种生活细节和意志坚强的角度看,作为一个女流之辈,你还要胜他们一筹呢。时机选得恰如其分──黄泥岗上还有些误差──就选在你去世前的一个月。你对自己病体的把握也恰到好处。多种机遇的宏观把握和归拢,促成和造就了这个绝唱。──当你离开我们的时候,你不就可以含笑九泉了吗?──听俺娘说,──你离开我们之前,已经七天水米没打牙,腿肿得有水桶那么粗;旧姥爷已经先你而去,你的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成年亲人。当你就要离开我们的时候──你已经不行了,你已经上路了,又被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娘」「娘」的给叫了回来。这时俺的旧姥娘倒是显示出她本色的软弱和怯懦──回来倒是回来了,但她一把抓住八岁的二女儿俺的二姨的小手恳求道──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得一群围床而哭的孩子了,缘分已经尽了,一切都到站了,该分手了──这时她只能顾住她自己了──: 
  「妮儿,下次娘走的时候,就不要再喊我了。实在是受不上了。娘在梦里都走不动路,身子是太重了。但是走呀走呀,突然就到了一个河边,我的腿突然就轻松了,走起路来跟好的时候一样。河边有花有草,我说,好长时间没有洗脸了,蹲在这河边洗个脸吧。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你们在那里哭着喊『娘』,我突然想起怎么把一群孩子扔到家里了呢?还没有给他们做饭呢。于是我就回来了──一回来娘就又躺倒在这病床上了。妮儿,下次娘走的时候,就不要再喊娘了。不是娘心狠,实在是受不上了。……」 
  接着眼中露出的,是恳求一群发楞的孩子对她原谅的神色。于是下次在娘走的时候,他们就尊敬娘的话没有再喊她──于是娘也就无声无息和毫无牵挂地去了。从让娘去这一点上,60年后我们对这群孩子也肃然起敬。你们不亏是旧姥娘的后代。娘不让你们喊她,你们就没有喊她;娘要走的时候,你们就让她走了。你们对娘的尊重,已经达到了人生的极至。你们和旧姥娘联起手来,共同演奏出这人生最后一幕的辉煌篇章──同时也照亮了我们家族本来还是一片漆黑的天空──亲爱的旧姥娘,60年后当我们想着历史上还有你这么一位平凡而伟大的亲人时,你的一举一动和一颦一笑,那短短20米的款款的步子,顾盼有神的神采和谈笑自若的朗朗笑声,包括最后的软弱和恳求,河边的流水和花草,就共同组成了一首娓娓动人的叙述和合唱。合唱轻轻地起,合唱又轻轻地落。听众和叙述者本人到了这里都有些感动了。俺娘叙述到这里往往会说: 
  「俺娘死的那天是八月初十──离中秋节还有五天。」 
  …… 
  接着就会有半天冷场和不说话。大家都在思考和回味,大家都在惶惑和感慨,大家还沉浸在当年的情绪和气氛中不能自拔。这时天上的星星已经有些发寒和发冷了。已经是深秋了。就要下露水了,月儿已经偏西了。树影在院子里随风摇动的婆娑。今天就不要再说了。中间应该有一个停顿。让一个美好的结尾就停留到现在。有什么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呢?好。明天再说。但是,亲人们能在一起呆几天呢?这时俺娘倒是语重心长地说: 
  「我的儿,我在那里算过,我们一年如果能呆在一起十天,那么十年才能呆上100天就算我还能活40年,才能和你在一起呆上400天──也才一年多一点……」 
  接着话题就转移到了别处。关于历史我们心照不宣地要给旧姥娘留一个余地。有什么可以明天再说。你明天不是还不走吗?你后天在家里再多呆一天就不行吗?但是,当我们说着这些的时候,其实我们已经预感到随着明天的到来,随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另一个混乱的时代也就要开始了。戏剧要求我们在一场感动和单纯之后,接着来一场混乱。旧姥娘完美无缺的结束,也给另一场话剧的导演老胖舅舅的登场扫清了道路。旧姥娘随着流水和花草退去和隐去之日,就是混世魔王俺的老胖舅舅跳着大神的步子开始登场之时。第二天我们对这开场还有些吃惊呢。这也太荒诞了吧?这也太有些脸谱化了吧?但是新的导演老胖娘舅说: 
  「夸张是气魄的开始呀。」 
  「俺娘刚才不是也有些夸张吗?──效果不是很好吗?」 
  「脸谱化有时也是戏剧的必然要求呀。」 
  「不一定非要遵守三一律。」 
  「不破不立。」 
  「没有现在的夸张和脸谱,怎么去破坏俺娘刚刚留下的缭绕的余音和款款的一步一步的温情呢?」 
  「不拿起现在的大扫帚,如何清扫过去舞台上留下的气氛呢。」 
  「没有现在的张牙舞爪和家破人亡,怎么会有一个新的戏剧结构和悲剧的开始呢?」 
  「破坏是戏剧的前提。」 
  …… 
  旧姥娘去世半年之后,老胖娘舅就结婚了。悲剧的喇叭刚放下,喜事的喇叭就吹响了。老胖娘舅让这一段变化得挺快。他把这一切都当成了过场。──新娘长得什么样60年后我不得而知,但我猜想她到了晚年肯定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因为1969年老胖娘舅所以要上吊自杀,一方面是儿孙对他的拋弃不但不给他吃干的他想喝稀的也没有──他已经走投无路,另一方面是他对已经去世的老胖舅母的怀念和前瞻──他觉得另一个世界有幸福和温暖的生活在等待着他。本来他自杀的物质基础是因为干的或稀的,但是他表现出的方式却上升到精神似乎是在怀念舅母想早一天与她相聚──那才是他的亲人呢──于是对我们的反拋弃和回击就更加有力了。我们给他出的难题是在物质上,我们要看他是怎么一个反映或回答──但他到底是大导演呀──并没有在临终的时候上我们的当,没有让戏剧按照我们规定的方向发展,而是绕了一个圈子陡然将我们撇开上升到了精神──他可真是一箭双雕呀,一方面撇开了干的和稀的逃出了我们的圈套,同时也显示出他的独立独行让戏剧有了一个意外的结尾──单是在临终的时候甩了我们一下和闪了我们一下,我想老胖娘舅就够暗自窃喜能够闭上他的双眼了吧?──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当干的和稀的问题出现危机的时候,他并没有在干的和稀的问题上跟我们兜圈子,而是开始在每天下午的两点──当太阳最热烈和最恶毒的时候,一个人走到野外已经去世三年的老胖舅母的坟上,在那里凭空吊念甚至是一言不发。一下就超出了我们的意料甚至让我们有些尴尬。对死者的吊念就是对活者的谴责,他的一言不发比他在那里滔滔不绝对我们进行控诉还要有份量呢──如果他滔滔不绝还有一些具体,还给我们一个反驳的机会和余地,现在他一言不发就让我们只有招架之式而无还手之力;而且这种无言和沉默的本身也加重了我们的罪行──还不知这一把灰孙子是多么地罄竹难书呢,还不一定仅仅局限在稀和干的问题上呢。稀的和干的──本来是我们藏在暗处对他放的一支冷箭,现在他运用上坟和一言不发就使剧情发生了变化和陡转,逼得我们从暗处走到明处,接着还不知他要对我们发什么冷箭呢──但他又引而不发,于是就让我们更加不安和提心吊胆。──到了剧情临终的时候,俺的娘舅和大导演,就是用这种反打有手法,把我们逼上了绝路。他把简单故意变成复杂,于是就使一在无形中变成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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