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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笑百步呢,我们等于刚刚走出一个谬误又钻入另一个谬误,刚刚爬出一个陷井又跳入另一个陷井──那么当年的标语口号,现在还有什么重说的必要呢?除了它的历史意义,还有什么现实意义呢?它怎么会不变成卡拉OK呢?──与其这样,你还不如在第一个陷井里呆着呢,那个陷井毕竟还初级一些──现在你在第二个陷井中就越陷越深最后倒不能自拔了──而这个时候,您胡涂的发问,竟让我们找到了牛根表哥。于是我们在爬出第一个陷井的时候,马上就有人给我们带路。我们马上找到了标语和口号在生活中的落实──这是多么充足的论据啊。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不但找面瓜这个标语和口号的附着物找对了,恐怕还得说找这样一个附着物的附着物──也就是前辈您哪──也找对了。正是有这一步步找对,我们才一步步找到正确和完整的1969年。从这个意义上,我们不但要感谢1969年的面瓜,还要感谢1996年的您──我们的前辈小刘儿。前者是以你的清醒面对了现实,后者是以你的胡涂──说起来也不是全胡涂,连全胡涂的境界也达不到呢──以你的一阵清楚和一阵胡涂的交替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附着物和反光板,于是我就能在1996年的时候清醒地面对历史──过去我认为一阵聪明一阵胡涂还不如完全的清楚或是胡涂,现在看来我这个观点也得修改,还是一阵清楚一阵胡涂的好──对于我们的历史,他的清楚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个胡涂,他的胡涂又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清醒,于是我们就恍然大悟和彻头彻尾地清楚了。胡涂的老年的腿脚已经不灵便的的长辈啊,本来我和大家一样认为长江后浪推前浪您的青春和历史闪光点已经永远地过去了,您已经走向废物了;现在看,废物恰恰不是废物呢,废物还可以利用呢,你的不废和第二次青春原来是以走向废物为表现,你的价值恰恰体现在您的胡言乱语之中──胡言乱语之中,潜藏着多少闪光的真理啊。您的聪明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笑料──是您故意跟我们闹着玩或是玩我们吧?您的胡涂给我们提供了思考和深入的切入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甚至要感谢上苍和自己的一时胡涂的灵感呢。是谁让我突然有一念之闪去找长辈和请教长辈呢?是谁让我去寻找别人看起来已经毫不中用的年老发黄的蚂蚱呢?过去我们肤浅的时候,看到嘴歪眼斜的长辈就唯恐避之不及──请听今天杨柳枝,莫唱前朝发黄调──谁知我们所玩的一切,都是你们玩剩的;你们过的桥比我们走的路还多,你们吃的盐比我们吃的饭还多──而作为一个后来者和嘴毛还没长全的雌黄小儿,刚才还生出过要赶走长辈的念头呢──历史到底还发展不发展了?差一点滑向悬崖峭壁──现在想起来真是羞煞人也。长辈啊,如果过去我赶您走的时候您因为自己的糊里胡涂而没有走,现在当我清醒过来不让您走的时候您千万可不要清醒──一清醒说不定您真要走了──那么1969年就得玩完──现在不是撵不撵你走的问题,而是在我向您负荆请罪之后,赶紧再请您吃一顿饭──请给我一个忏悔的机会,请让我用手摸一摸自己的良心──和一个姑娘好上一回,不是还得请人家吃一顿饭吗?──何况是为了1969和整个人类。──长辈啊,放慢您的脚步,坚定您的信心,过去的我们的疑问是撵还是不撵、是请教还是不请教──是活着还是死去,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如果您不答应和我吃这顿饭,我就立马死在您面前让您看!……」
……
当然,最后小刘儿还是给了白石头一个面子,和他共同吃了一次饭──虽然白石头所说的一切──一切的转弯和转变──糊里胡涂的小刘儿都没有听懂──而这正是白石头所需要的状态呀,听懂了也就不胡涂了,没听懂正好让白石头有可乘之机──但饭还是要吃的。这时白石头又耍了一点小聪明──在爱耍小聪明上他和小刘儿倒是一脉相承──他以为小刘儿在大事上一阵清楚一阵胡涂,在生活小节上也是这样呢;于是就想拋开大事,在小事上占他一个便宜:饭还是要请的,但在请饭的场合和规模上就要有所考虑──就没有领小刘儿到丽丽玛莲,随便在街上找了一个中等偏下的小饭馆对付了一顿。但他没料到小刘儿的清楚和胡涂还有这样一个特点。那就是在大事上虽然胡涂但到了小事却又往往清楚,主干虽然胡涂但枝叶往往清楚;刚才的1969年的标语口号与1969年的面瓜牛根的种种联系虽然胡涂但到了吃饭的时候却突然清楚。──于是白石头这客算白请了。一顿饭吃下来,还不如不吃呢。不吃没什么,等一切吃完了小刘儿从饭馆的等级上看出了自己在白石头心目中的地位,从此见人就说:
「这个白石头,不是好人──说是认我做老前辈,请我吃饭,谁知把我领到了街上一个最差的脏兮兮的饭馆──卖小菜的笼罩中,还有苍蝇在飞!」
倒是把正钻到历史和大事、口号和面瓜之中的白石头打了个措手不及。当时他已经拋下前辈独自在历史中和我们的面瓜相处了一段时间呢──真和面瓜相处起来,才发现面瓜也像小刘儿的胡涂一样──原来也是面瓜不面,吃起来也有些扎嘴──现在又见街上站着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子对他自称前辈还在那里骂人,他一下竟有些反映不过来脑子一下出现了断电和空白。好不容易把电路修通用往事一点一点把空白填起来,才明白目前发生了什么。于是在那里喟然自叹地说:
「我这个人一辈子的毛病,就是不知道节制呀。」
接着又拿自己和正在相处的面瓜比较,这时的面瓜正处在剑拔弩张和刀光剑影之中,于是又自愧地说:
「相比较之下,不管是在1969年,还是到了1996年,还是我们的面瓜更狠毒和阴险一些呀。」
「我们这些人,连一个面瓜都不如了。」
「我们这些人,不过都是在以小做大罢了。」
「大流氓们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六亲不认,小捣子们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处处还能见到一些温情。」
这时又由衷地指着正在街头闹情绪的小刘儿说:
「前辈,从这个意义上,你也就会闹一个饭馆罢了──你也不如面瓜!」
但说到这里,他看到小刘儿已经在那里又犯了胡涂──他一开始还有些不解:怎么一到利于他的时候他就清醒,一到不利于他的时候他就胡涂呢?──怀疑到了小刘儿的品质──于是不屑地向小刘儿挥了挥手,离开街头而去。但是等他回到家又钻入历史之中,才突然醒悟刚才对小刘儿的不屑是他再一次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因为小刘儿在街头的突然胡涂,是因为他们又涉及到了大事──当他们由饭馆联系到面瓜的时候,就已经又脱离饭馆了。──事情几经周折和磨挫,白石头也终于成熟了──于是如箭脱弦一样从家里又返回街头,重新打量胡涂的前辈,虔诚和由衷地说:
「胡涂相似,胡涂不同啊。」
又说:
「前辈,您好。」
说着说着,突然又电闪雷鸣地产生了另一个灵感,在那里大叫着说:
「现在我明白面瓜,现在我明白面瓜了──原来面瓜就是我们心理上潜藏的一把刀呀!」
「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原来你手里握着杀人的刀。」
……
面瓜哥哥娶亲的那天风雪交加。一场大雪从腊月初七下到腊月十八。花爪舅舅家的草屋让雪压塌了。牛文海舅舅家的猪娃让寒冷给冻死了。水井让雪给封上了。我们看到刘老坡舅舅腰里勒了一条草绳急急忙忙从家里走出来。新年的气氛让雪压处有些推迟了或是让雪渲染得更加浓烈了。在这种推迟或浓烈、不合时宜或是更合时宜的气氛下,面瓜哥哥要娶亲了──他倒一下将我们新年的气氛和着风雪搅得更加浓烈。到目前为止,如果说农村和村庄的新年还给我留下什么印象,我马上就想起了1969年的古历新年。面瓜哥哥的娶亲,叠印在一场鹅毛大雪上,于是这新年就显得格外的突出、浓烈、新鲜和万山丛中一点红。如果说1969年仅仅充斥着标语和口号,这种认识也是不全面的,就把我们的生活和面瓜哥哥看成了冬天田野上一棵光秃秃的白杨树──主干有了,但是忽略了它的枝叶──日子就像是树叶一样稠,你怎么能只谈主干而忽略树叶呢?红花虽好,还要绿叶扶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