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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和小刘儿一样在你动手之前把你也变成狗变成另一锅包子馅吗?在把你变狗的同时,我也不能停止我的开塞露。你在变我之前忘记了我的眼药──我看你是忘记了,但是我在变你之前还没有忘记开塞露。就那么手忙脚乱吗?就那么惊惶失措吗?就那么不能同时兼顾吗?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蓬间之雀,哪知鸿鹄之志呢?我一边打开塞露,一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你变成了狗。我用我早已准备好的两手,对付你仅存的一手──我还有一只手没有用上呢。我的红红的指甲不是还可以长出来吗?我们都抓紧时间争分夺秒吧。我们都在打时间差。这在我们村庄是一个不眠之夜呀。火车的速度和时间的速度在我们故乡突然单独地加快和加速了,火车放汽了,火车长鸣了,火车脱钩了,火车开动了,火车说加速就加速了,眼睁睁的就把我们拉在站台上甩在风驰电掣往后退去的树林后和小河和大河边。我们没有赶上这班火车,我们被孤苦伶仃地甩下了。我们只看到火车一闪而过的狡黠的笑容。我们孤立无援,我们被大水围困了。我们在异性关系时代被人拉下了,来到了同性关系的故乡,我们又一次被别人甩到了身后。「她们」为了自己的恩爱和幸福在那里变着法折腾,说变什么就变什么,「她们」在变这一切的时候考虑和顾及过我们吗?「她们」知道不知道我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我们的跟进速度呢?当我们赶到车站举着车票也想上车的时候,检票口已经停止检票了。当我们冲破检票口来到月台,火车已经加速了。当我们还是人的时候,「她们」就再一次是狗和是柿饼干了。「她们」的耻于为人,使我们感到自己为人的可耻。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她们」在干着这一切的时候,我们注意到了「她们」的表情:「她们」在眼看着对方一点点一寸寸一片片一面面地在那里变成非我过去是非男非女现在又到了非我像扭动的蛇和蚯蚓一样痛苦的时候,「她们」竟都在那里不动声色地微笑。这种幸福的微笑,比事实本身还让我们不寒而栗呢。就像我们在床上看到对方在睡梦中哭我们不感到恐惧,我们可以以我们的清醒看着对方的不知身在何处而心疼地摇醒「她」(「他」),「你醒一醒」。但当我们看到睡着的人突然是一个笑脸──一排排睡着的人都是笑脸的时候,我们可就感到恐怖和要发出惊叫了。人去楼空,物在人亡,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没有洗脸也没有刷牙,就糊里胡涂和慌里慌张地跑到了女兔唇和莫勒丽的家。虽说我们制止不了梦中的微笑,但是「她们」微笑之后是什么样子,我们看一看也就放心和恐惧到底了。一下给我们苦到底吧。一下就把我们放到深渊吧。我们不怕深渊,我们就怕电梯开到半截停电,把我们不上不下地卡在里面;我们不怕火车加速,我们就怕把我们留在月台上。就是「她们」已经变了和走了,我们也想看一看「她们」过去生活过的地方,参观一下「她们」幸福的旧址和故居。门前人山人海,大家都蜂拥着在那里购票。门外还有卖汽不和卖气球。连我们的六指这时也灵机一动,把一头凉一头热的剃头挑子摆在这里。参观旧址之前,须得理一个新头。「我一听说把人变成了柿饼,我就来了劲。」他如是说。变化的现实倒使他想起了当年的历史。一个个非男非女被他理所当然和不由分说地理了一个新头,我们顶着青青的新头茬神色肃穆地走进这个故居。我们以为在院里可以碰到摇着尾巴欢迎我们的大花狗,我们在卧室的炕上可以发现一团已经发酵或者已经风干的柿饼,但令我们惊奇和惊喜的是,我们到了「她们」的院子和卧室,既没有看到大花狗,也没有看到柿饼干,我们倒是在「她们」的灶间,看到了公孙大娘的两根已经用得光溜溜黑乎乎的烧火棍。乾坤又出了什么差错呢?开走的火车在中途又出了什么问题呢?「她们」在变化自己和对方的时候,在什么地方自己又出了毛病呢?月台上没发生什么,火车上倒是出问题了吗?真的起火和爆炸了吗?赶上火车的倒了霉,留在月台上的人倒是劫后余生了吗?如椽的大笔,最后竟写出这样的历史吗?如花似玉的新娘,最后就真的沦落风尘了吗?上一辈子咬牙切齿和这一辈子温柔倍加的两个女人,最后就真的成了两根烧火棍吗?看到此情此景,就让我们有些伤感和感到人生无常了。连曹成都袖着手说:
「这比当初瞎鹿变成雪人被溶化了,还让人感到凄凉呢。」
接着又作出满腹经纶的样子,腆着肚子在月台上走来走去,似要一锤定音像当年指点着千军万马要说些什么。但面在毕竟不是当年了,老曹毕竟不是丞相了,他点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倒是让我们在那里替他干着急。最后他可怜地满脸通红地憋着憋着倒也突然憋出一个当年的风采于是激动地和一语双关地说:
「谁还没有扳错道岔的时候呢?」
一说这句话,所有的月台和火车都忙乱起来。这时我们可真的看到在天边两辆火车相撞和两股毒汁相遇的情形了,天边就飞起一条飞龙雨后就挂上了一道彩虹。如果事情停滞在这里,天上也就好看了,问题是所有的月台和火车都乱了起来,条条道岔都被扳错了,一辆辆火车接连相撞和一股股毒汁接连相遇,天上挂满了爬动的杂龙和涂满了横七竖八的彩虹,我们就有些惊慌失措和手忙脚乱了。这个时候还是小刘儿救了「他们」呀。小刘儿正用两根烧火棍,挑着一个小包袱,两只小腿「得得」地,跑在长满庄稼的故乡土路上。当天上地下所有的动物和生物都发生了混乱,一切有形的和无形的天上的流云,都在那里搅缠,形形色色的东西们,一个一个从你面前飞速跑过,带着它们的优点和缺点,带着它光荣的现在和不可告人的过去,带着它没有排出去的屎和尿──世界马上就要崩溃了,大战一触即发,世界上从此就不存在飞龙──龙现在为什么没有了呢?──、彩虹──彩虹为什么现在还有呢?──、火车和月台──今后人们出发和南来北往到哪里去找出发点呢?──人们都在哪里张着傻嘴大哭,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一个孩子用两根烧火棍背着一个小包袱,正光着脚跑在故乡的土路上。多少复杂的有形和无形的东西,因为在世界毁灭的前夜,看到了一个清纯的孩子,它们都被感动了,毁灭被暂过停止和忘记了。孩子一点点在它们眼中、空气中和感觉中扩大,最后就站满了它们的世界。复杂和浊气一下就不见了,食人菌变成了慈眉善目的老大爷,操刀一快和动不动就抓死人的女人也变成了在河边开着饭铺微笑着用围裙擦手的大嫂。大爷这时心疼地喊着孩子: 「你是谁家的孩子?跑得累吗?给你一碗水喝!」
孩子摇摇头,甩着两只黑棉袄的袖子。
大嫂: 「你要到哪里去,是到大海的方向吗?」
孩子摇摇头: 「不,我要到俺舅妈家。」
大嫂:「为甚要到她家?」
孩子: 「她给我捎来一封长信。」
大嫂: 「你舅妈今年多大了?」
孩子: 「去年十七,今年十八。」
大爷: 「长得漂亮吗?」
孩子: 「如花似玉。如含苞欲放的春天的花朵。」
天上的东西们说: 「让『她』嫁给我们吧?」
孩子摇摇头。
地上的东西们: 「要不就嫁给我们?」
孩子摇摇头。孩子多会做人呀,不说他舅妈的婚事他是否做得了主还要两说,就是一个不答应另一个也不答应,就使不答应的双方都平衡了和没有了嫉妒。虽然「她」没嫁给我,可也没嫁给你呀。大家都自嘲地一笑,接着转了一个话题。
大爷: 「你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孩子: 「包子」。
大嫂: 「包子是什么馅的?」
孩子: 「韭菜狗肉馅和萝卜干柿饼馅的。」(孩子回答得多么聪明,又是谁也没有得罪──相对过去的狗和过去的萝卜干来说。)
大爷: 「包子给谁吃?」
孩子: 「给所有的舅舅和舅妈吃,给所有的叔叔大爷吃。给所有的故乡东西吃,给所有的搞同性关系的人吃。」
一切都烟消云散和雨过天晴了。虽然他的舅妈我们捞不着──天涯何处无芳草,但是包子原来人人有份。「美女」常见,包子不常见。我们重视的首先还是包子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