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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故乡面和花朵-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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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眼,甚至对几个血人冷冷一笑。这也使几个当事人感到不平。但打麦场上还是没有引起混乱;这也不是后来引起骚乱的原因。大家到写回忆录的时候,也不要搭错这根历史神经,想从里面捞什么稻草。倒是在这之后,打麦场上响起了一曲花腔女高音呢。大家打眼望去,原来是曹小娥,又在那里用歌声感叹她的身世和不幸。高亢回转的唱腔中,似乎是一个寂寞孤独的女孩子;把她平时的龄龊和心理阴暗,一下就遮了个干干净净。一个肮脏有浪漫和作风问题还唆过猪尾巴的女孩子,不在现实生活而在唱腔里看起来,竟是这么一个纯真和有情感层次和个人辛酸史的花朵。舞台上和舞台下,判若两人。我们一下子就为她的唱腔和身世感动了。虽然我们知道这身世的百分之八十是虚构和想象出来的,但是当我们和她钻到唱腔里走不出来或干脆不想动窝的时候──谁没有一点惰性呢,谁没有将身子放下来就不想走的时候呢?于是唱者和听者,这时都不相信真实的历史而宁肯相信我们的唱腔了。世俗的东西一下都不见了。剩下的就是一个曲折婉转的声音在空中游走。我们自己的身世,似乎也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们不是为了曹不娥,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于是一人领唱,百人在和。沈姓小寡妇首先和上去和接上去了。如果说曹小娥都有理由在那里感叹和歌唱身世,那我沈姓小寡妇就更有资格引颈高歌了。沈姓小寡妇在接受电视采访时曾说:连秘书长和小麻子都说过,我是有资格进村委会和名人录的。但是我又想,一个村委会,弄那么多老头子和老太太干什么?于是我就没进而不是别人不让我进,我重视的还是日常的诗意和往日的辛酸呢。沈姓小寡妇挑上去的声音,一下就出手不凡,一下就比单纯的曹小娥高挑了八度。姜还是老的辣。我老身的身世,比你一个小黄毛丫头要曲折多呢。虽然你已唱了半天,我的嗓子还没有预热,但就是这不热的嗓子,唱出来也比你宽厚和苍凉许多。一个寡妇,站在荒野上,胳膊上挎着一个草筐,风吹着她的头发,手执铁板在那里唱曲,我们能不比听到茶园和歌厅里一个小丫头的哼哼叽叽更让我们感动和牵动我们的心肠吗?于是我们也不管曹沉两个人之间的竞争和苍凉与青春之间的相互不服气──在大的情绪面前,我们也没时间去追究这些微不足道和稍纵即逝的区别了,我们也不由自主地加入这铿锵有力的身世大合唱中去了。独唱变成了合唱。直到我们加入了进去,我们才知道我们的情绪如此地饱满和过去被人的忽略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属于个别;打人的和被打的,水烟袋和旱烟袋,都变得不重要了。我们都成了大合唱的阶级兄弟。黑歌星呵丝.温布尔加入了进来。卡尔.莫勒丽也加入了进来。基挺.米恩加入了进来。俺孬舅也加入了进来。白蚂蚁捧着破碎的水烟袋和破碎的水罐眼泪涟涟加入进来。白石头没头没脑也加入进来……英语、德语、法语、意第绪语和中文一齐张开歌喉,不同声音不同语种和语调的汇合,将我们化成了一个整体。几个小流氓调戏妇女算什么,圣女和主体又算什么,打碎一个水烟袋或是一个水罐算什么,一切都在不言中,一切都在唱中,这时我们才明白了世界上为什么有人唱歌。打麦场上一片歌声,总是比一片骚乱要好吧?在歌声中,我们相互叉着腰看着傻笑。喉咙上的青筋,都条条暴起。连大胖子袁哨平时在体检抽血时总找不筋筒,急得小护士满头大汗,这时身上的青筋连毛细血管都张开翅膀个个暴起,像意大利的歌星帕瓦罗蒂,也像我们的黑歌星呵丝.温布尔。正在看实况转播的那个旧日小护士这时禁不住地骂了一句: 
  「操他个妈,早知这样,当时抽血时让他唱歌就好了!」 
  以后再体检,她就让人排着队一个个唱歌。果真一唱歌就找到了青筋。于是人们认准了方向,只要哪里一唱歌。哪里就在抽血或者是在吸血。唱歌和吸血,原来是连在一起的。最后弄得一唱歌,她就不用针头了,她就开始趴到人脖子上用嘴吮了。老袁这时不但青筋毕露,而且露出了英雄本相,像刚才的沈姓小寡妇一样,一嗓子上去(意大利美声),就撕裂云霄,压倒了众人而大大出了风头。当然这也大出他的意料,给他带来了惊喜。自己的主公地们已经让人剥夺了一千多年,自己还抱住那具僵尸不放,在一千多年的一点一滴的流逝中,怎不成为人们的笑料和累赘呢?那也是毫无办法,找不到新的由头和契机。现在好了,找到了重新获得人们尊敬的另一条渠道,获得了人生的第二次生命和第二次青春。我为什么不早一点意识和认识到这一点呢?我为什么不早一天改唱歌呢?如果在这次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运动中,我不是以「主公」僵尸的身份而是以鲜活的歌唱家的身份出现,我的形象是不是会更高大我占到的便宜和得到的好处是不是会更多呢?老曹压了我一千多年,现在我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喽。我可在扔下他不管喽。老袁越想越得意,就把声音一波一波地又挑上去。一波一波如浪般的声音震动着打麦场。我们在水中都快有些受不住了。眼看就要把我们没顶了──老袁,一千年来是我们不对,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道您的风采和厉害了。但老袁就是不饶,仍在那里引颈高歌。 
      为什么我老袁身宽体胖 
      是因为我在世上没有烦恼 
      为什么我在世上没有恼烦 
      是因为我心中没有惦念 
      为什么我起了床和起了身转头就走 
      是因为我心中没有了真情 
      爱情对我不苦 
      我心中没有苦的爱情 
      ………… 
  老袁这些歌词,也颇让人感动。一个在过去我们从来没有放在眼里和心里的大胖子,原来他自己的心灵和对世界的感悟还悄悄地这么细腻和细致。如果不是通过歌曲,我们怎么会了解到这一点呢?但这宏大的歌声和分贝,也快把我们给震死了。看到我们快震死了,老袁就更加得意了,就把他的嗓音最后再往上高挑了一度──看他的心有多毒,看他的恨有多深。但他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得意之时,忘记了物极必反和月盈则亏的道理;如果没有这最后的一度,他就达到了歌唱的极致和人生的再度辉煌,也把我们留到了不死不活的生活的边缘;有了这一嗓子,他没将我们震死反倒前功尽弃。我们已经在水中承受不住了,水已经没顶了,但这时我们却听到「崩」地一声响,弦断了,老袁的嗓子,在这里「叭」地一声劈了。接着就没声了。水「哗」地一下就退去了,我们和他,一下都露出原形。这太让人不好意思了。我们大家都没有穿裤子。男女混浴的池塘中,水怎么说没「哗」地一下就没了呢?老袁这时再努力,也只能像公鸡一样在那里「佝佝」地倒嗓子了。一切原来都是误会。我们刚才白信任你了。一个庄严的历史,到头来就这样成了笑料。虽然这种情况我们在历史上经常碰见,但突如其来的袭击,还是让我们有些承受不住──就好象刚才你巨大的分贝我们承受不住一样。刚才我们歌颂和恐惧老袁,现在我们就开始嘲笑和埋怨老袁了。老袁,你跟我们逗什么闷子!老袁到头来,原来还是一个老袁。老袁像一只落水的鸡,只能在那里扯着嗓子和扯着翅膀挣扎,刚刚过去的辉煌,马上就成了一种追忆。从此一个大胖子,再加上一个破锣嗓子,就显得更加烦人了。本来他想借此再度辉煌,没想到事情闹下来,他反倒比以前也不如了。这也牵涉到他以后搞同性关系呢。原来一切都是误会,世界在我们手中还能出什么奇迹呢?这时我们在嗓子上就没有什么崇拜对象了,我们都放得开甚至是肆无忌惮了。一个个在那里假装小公鸡或是小母鸡了,此起彼伏地「佝佝」吶喊。鸡栖于埘,我生幽思。连俺爹都上阵了,开始在那里编织爱情歌曲,「半夜三更到你家,为什么不开门还要乱骂?」还有人唱到感动处,开始在那里相互搂抱和亲嘴。有男的跟女的亲的,还有男的跟男的、女的跟女的亲的。同性关系的活动还没有开始,标准还没有确立,大家因为各自的唱歌,就在这里提前弄上了。连组织和纪律都忘记了。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中心和可以坚持的了。但就是这样,打麦场上还是没有引起骚乱。骚乱不会因为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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