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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片子看多了,对电影的朝圣之路慢慢就成了观光之旅。有一阵子,我热衷于比较各个时期演员的高矮胖瘦;有时候关注不同时期片子的片头片尾字体和书法,其他的如衣服样式、口音、音乐、布景、道具等等,只要细心观看,总能发现一些好玩的东西。我时常想,那些保存在恒湿恒温片库里的老片子,就像被冷冻起来的精子,包含了拍摄年代的全部信息。《新儿女英雄传》是史东山导演的一部长片,摄于1950年,当时的演员演战争年代的民兵和老百姓根本不用化装,人人都是朴实得掉渣的本色演员;屋子里的摆设也是真家伙,灶台黑黑的,墙壁上蛛网遍布;赵子岳出场的时候,我用慢放和变焦仔细研究他手里的那把镰刀——那就是一把真镰刀,刀口上还有割庄稼时留下的几个小豁口。
对于发烧级影迷或骨灰级碟友来说,越战片《全金属外壳》(Full metal jacket)可能只属于初级入门读物,不屑一谈。我要说的是其中的一句对白,在干掉了三个美国大兵之后,年轻的越共女狙击手被“复仇”的美国兵射翻在地,一小群美国兵端着枪小心地围拢过来,站在浑身是血不停抽搐的濒死的女敌人身边,一个美国兵率先感叹:她再也不能做爱了 (No more boom…boom for this baby…san)!一连好几天,这句话像魔咒一样一直在我耳畔萦绕,走在大街上,看到年轻女孩,我就想:她是幸运的,她还能做爱。
类似的以人为本的经典语录在国产片子中所见不多,那些已经用滥了的“高,实在是高”、“向我开炮”、“八格牙路”、“做人要厚道”……之类的应该不在此列。就我仅见的这些国产片子里,比较靠谱的一句应该是《芙蓉镇》里刘晓庆的那句:“还我的男人!”闪现出些许人性的光辉,但口号味和话剧腔还是重了一点。
这样毫无章法花插着看一些国内国外的片子,感觉有点像在街头作随机采访,慢慢地就得出了一些准客观结论。单就题材来说,好莱坞所谓的历史题材、大场面制作,翻来覆去都是在二战、南北战争、越战、西部拓荒等几个历史时段里打转转,偶尔拍点中世纪欧洲以及古罗马古希腊。不久前看了一部得了五座奥斯卡小金人的片子《GLORY》(光荣之战),讲述南北战争期间一个黑人团的战斗故事,七百多人的几次战斗,再怎么壮观,再怎么惨烈,导演手法再高明,看起来再热闹,看过之后想想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观华夏民族五千年历史,其中三千年历史是有明确而详细记载的,三千年间,发生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有多少动辄群死群伤几万几十万上百万甚至上千万的战役、动乱、天灾、人祸,多少帝王将相、英雄豪杰,多少肝肠寸断、生离死别,哪一个场面都足够宏大,哪一个情节都足够复杂,哪一个题材都值得拍一堆大片。
话扯得远了,还是回到《中国电影百年》这本书上来。多钰女士天赋禀异,在《新京报》创刊之始,即以报人的眼光和文艺家的气质,主持开辟“中国电影百年”专版,每天一个专题,前后坚持两年,娱乐新闻部和文化副刊部大部分记者编辑参与此事,其中尤以刘帆、王小山、杨彬彬、张悦、牛文怡、袁红等着力最重,用情最深。到了后期,张悦等人成为专职“电影百年”记者,这一肇始于多钰天才灵感中的报道方式,经过上述一干媒体人士的坚守与创新,俨然成为了一种新的电影报道模式。
2005年9月上海电影节期间,偶遇李少红导演,谈起本报的“中国电影百年”系列报道,她说了许多不单单是捧场的好话,特别提到印象最深的一个版,是本报关于第五代导演集体上位的一部小成本制作《红象》的报道。李导演说:“看你们做的电影史,感觉是在读新闻,许多连参与者都已经遗忘了的细节,被你们挖出来,用一种简单清晰的方式重新写出来了,很新鲜,也很有价值。”
像李导演这样热情宽厚的支持者还有很多。中国电影的第一百零一年就要开始了,脱胎于本报同名系列报道的《中国电影百年》下编也要付梓了,按照惯例,作为外行领导、挂名主编,我得说几句感谢的话:感谢众多优秀电影人对“中国电影百年”报道的直接支持,没有这些忙人拨冗接受采访或亲自撰写文章,本系列报道将失去最宝贵的原创意义和新闻立场;感谢陈山、郝建、陆弘石等诸位学术顾问精深而独到的“顾而且问”,这道“每日例汤”能够慢慢炖出“信史”的味道,专家的建言献策功不可没;当然,最应该感谢的还是本报读者,像这样一个不凶杀不色情不八卦不传奇、稍显学究气偶尔掉书袋的系列报道,能够每天进入你们的法眼、经常享受你们的称赞,除了一再证明读者诸君的高明之外,我想不到还有其他额外的意义。
——2005年11月7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