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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又得国史馆的协修官。
国藩在京既算得意,早于中试之后,叠将详细近状,分别函禀家中上人。在他初意,还想乞假回籍终养,后来既得祖父、父亲、叔父等等的家信,都来阻止;复由座师穆彰阿唤出,当面劝他移学作忠,方始不负朝廷的恩典。国藩听说,只得遵命,忙又写信禀知家中,说是既然留京供职,因在客边,须得先接家眷、一俟部署停当,即行迎养。家中得信,立即派了妥人伴送欧阳氏入都。那时欧阳柄钧也因属试不第,正想上京入监,因见乃姊入京之便,于是同伴而来。
国藩一见柄钧同至,不禁大喜的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在愁得即日移居半截胡同,乏人相助。”
柄钧听说,也笑上一笑道:“姊丈入了词林,既有俸银,又有同乡印结可分,大概添我一人吃饭,似不碍事。”
国藩等欧阳氏不在身边,忙问柄钧的外室岳母,是否康健,秋鸿何不索性同来。
柄钧见问,苦脸答称道:“你还问她呢,她也随同乃姊去世了。还是她娘,倒觉康健。”国潘听了叹息不已。
又过几时,便把柄钧入监之事办妥。每天风雨无间,入馆办公,回寓之后,不是写家书,即是作日记,以及练字看书。不到两年,文名渐起,因此前来和他结交朋友的,很是不少。国藩本来勤于写家信的,家中的回信,也是连续不断。因而又知几个兄弟都已娶亲,且肯读书,两个妹子,也已出嫁;国藩既把家事放心,更是黾勉从公起来。谁知在那道光二十三年,翰詹科道大考的时候,又得着三桩意想不到的巧遇。
原来大考,例分三等:考在一等的,不是升官,便是放差;考在二等前几名的,也有好处,考在二等中间,以及二等之尾的,无升无黜,平平过去;考在三等的,就有降调等等的处分。所以前清有句老话,叫做翰林怕大考。
当时有个名叫陈暄的渐江人,他已做了翰林院侍讲多年,只因年老,既惧降调,又怕升官,便在未考之前,私去拜托他那亲戚许乃普尚书,字叫滇生的,说是他情愿考在二等稍后,无荣无辱足矣。
许尚书答道:“这容易,你只要在你试卷上面,略略洒上三两点墨迹,我一有了记认,自能如你心愿。”
陈暄听了,等得考试那天,自然按照所嘱办理。
不防国藩那天,他的卷子上面,因套笔管匆促,也碰上几点墨迹,许尚书不知就里,还当国藩卷子,就是陈暄的卷子,居然把他升在二等的倒数第一名。等得将那所有试卷呈入道光皇帝的御览的时候,道光皇帝先把一等的几本卷子随便一看。放在一旁,再去抽出二等末了的几本一看。因为那时道光皇帝正死了一位爱妃,阅卷大臣要拍皇帝的马屁,题目出的是落叶赋,又以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八字为韵,无非取那哀蝉落叶之意。可巧道光皇帝看到二等末了几本卷子的当口,忽然想起亡妃之事,一时悲从中来,便没心思再往下瞧,即把手上的几本卷子随便一摆,挥手即令太监拿去。
阅卷大臣接去一看,曾国潘考在二等倒数第一的,竟变为二等顺数第一起来。起初都觉不解,及至翻开卷子一看,方才看出内中有那除非天上能开不夜之花,安得人间长种恒春之树。知道此卷说着皇帝心病,所以有此特达之知,连忙把曾国藩升补了翰林院侍讲,且放四川省的正考官。
国藩这三桩的巧遇,第一是误洒墨迹,第二是帝随手摆错他,都一点不知,就是赋中的那一联句子,他也并不晓得宫中死了妃子之事。他是因见有那八字为音,偶然想起春燕起来,可以切题,才做上这一联的。不想阴错阳差,竟便宜他得了一件升官得差的大喜事。话虽如此,一半也是那时他已有了道学之名,做人不错,无意之中,食了此报,正合人情天理。
国藩既已放了四川的正考官,自然择日起程,到了成都之后,总督将军以次,都到城外那座黄花馆①里,跪请圣安,然后导入闱中。正是:
漫道文章没公道
须知武艺本天生
不知国藩入闱之后,有无甚么事件发生,且阅下文。
大清三杰第三回 分尸饮血神勇堪惊 斗角钩心圣衷可测
第三回 分尸饮血神勇堪惊 斗角钩心圣衷可测
国藩入闱之后,他因自知初次衡文,不但关防严密,恐怕有人私通关节,就是对于各房官所荐卷子,也十分慎重;且将所有落卷,都要亲自查过,免有沧海遗珠之事。所以道光二十三年癸卯那科,各省中式的人材,要算四川省最盛。
等得考毕,国藩因有王命在身,照例不得逗留。起程那日,仍由总督将军,各率所属,亲自送出东门,寄请圣安。①国藩送走众官,正待鸣锣升炮②开船,直向宜昌放去的当口,忽闻岸上人声鼎沸,喊叫连天,似乎发生重大案件样子。便命随身差弁,上岸探明报来。差弁奉命去后,直过好久,方始回船禀报,说是沐恩③上岸打听,据几个老百姓告知沐恩,说是这场祸事闹得不小。因为昨天有个名叫鲍超的游勇,从前曾在粮子④上当兵,后来革了名字。姓鲍的虽然有点武艺,因他怪喜汹酒滋事,脾气不好,川省当营官的都不肯补他名字,他便没有吃喝,只好去打烂帐。
①清朝仪注臣对于皇上万分恭顺,比较明朝制度尤为隆重。
②开船时鸣锣升炮系二品大员体制,国藩为正考官钦差排场。
③沐恩为武官对于上司自称词。
④粮子即老百姓称呼绿营之谓。
国藩听了这儿,便问打烂账可是公口。
差弁即把腰干一挺,双手一垂,①接口禀道:“不是的,大人所讲的公口,俗名哥老会,打烂帐就是要饭的。”
国藩听说哦了一声微笑道:“就是教化子。”说着,又命差弁快说下去。
差弁又接说道:“姓鲍的打了烂帐,昨天已把他的婆娘宋氏,价卖给一个下江②的南货客人,说定今天人银两交。不料此地有个姓向的老少,③老子做过一任大官,一生最是贪花好色,一见姓鲍的婆娘,长得不错,一文不给,硬要霸占。姓鲍的和他争执,他就喝令打手,要想捆起姓鲍的来。这个姓鲍的原是一位杀星转世,只一回手,就把那班打手,一连打倒几个。向老少见了自然更加大怒,自己奔去几脚就将姓鲍的婆娘,踢下一个小产娃娃。姓鲍的岂肯让他,当场一把将他一个身子一撕两爿,连淌在满地的血水,都爬在地上,一齐吃下肚去。向家的打手,一见闹出人命,飞奔报官。此地东门一带的老百姓,目见姓鲍的是个好汉子,大家叫他赶快逃走,姓鲍的反说一身做事一身当,情愿赔那狗鸡巴造的性命。现在闹成一片,却是大家动了公愤。”
差弁一直讲至此地,忽然听得岸上有了开锣喝道之声,又接说道:“这个锣声,大概是成都县前来验尸来了。”
国藩听到这儿,便将眉头一皱道:“这个姓鲍的性子也太躁了。此件案件,只有前去告状,方是正办。现在出了人命,反把一场上风官司弄得成了下风,未免可叹。”
差弁又禀说道:“回大人的话,可要去将县里传下来问问。”
国藩摇头道:“不必,这些事件,本是地方官的责任,我们不好过问。”说着,将手一挥道:“我们还是开我们的船吧。”差弁应了一声喳,立即退下,传谕开船。
现在不讲国藩回京复命,先叙鲍超这边。原来鲍超字春亭,后来有了战功的时候,方才改作春霆。他是四川奉节人氏,世代务农。直到他的手上,偏偏不爱做那庄稼,只喜使拳舞棍。但因未遇名师传授,凭着天生的一股神勇,三五十个人,也还不能近他身子。不到三十岁,已经长得身长体壮,望去俨似一位天神。
大家见他有些本领,劝他前去当兵,他就抛下一位老娘,一个婆娘,①就到粮子上混了几时。他的营官,见他捉暴客②捉匪人,是他长处,见他烂耍钱,烂喝酒是他短处,每逢误差的时候,不过责他几十军棍,尚未革他名字。有一次,马边③地方蛮子抗拒官府,本省营务处④调动他们那营去打蛮子。那时绿营的暮气已深,一遇见仗,就要溃散。
当时鲍超,因见他们正杀得起劲的当口,一班弟兄,大家似有溃散之势,他就飞身冲到阵前,厉声大喊道:“此刻正在吃紧的时候,只要大家能够继续再打下去,一定可以得到最后的胜利。你们一有战争就要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