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式在萎缩。任何其他东西任何时侯都不能使我满意。但现在,我的表现
力量完全无法估计,说不定它已经永远消失了
……
到了晚年,卡夫卡在艺术上那种既极端严格,又无能为力的情绪日益加剧。
再看下面卡夫卡 1923 年 6 月 12 日写的日记:
写东西越来越恐惧,那是可以理解的。每句话,在精灵们的手中一
转——手的这种转动是它们的典型动作——就变成矛,反过来对着说话
的人。
这段话需要联系卡夫卡观察现实的方法和结果来理解。卡夫卡越到晚年
似乎越发现世界存在的悖谬性,即自相矛盾,他的思维沿着一条逻辑轨道伸
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倒转过来向相反方向滑动,从而又否定了他原来思考的结
论,所以本来是向外刺的矛,反过来又对着自己了,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事情
无法解释,因而陷入了困惑。
① M 勃罗德:《第一版后记》。
② 卡夫卡:1917 年写的《箴言》。
艺术殉难者的自况
由于卡夫卡从事文学创作的非功利目的,决定了他的作品的艺术特征之
一:自传色彩。尽管作者普遍使用譬喻、幻想、变形等手段,其作品仍然离
不开他自己的身影,就象它们的主人公的姓名都离不开那个“K·”字一样。
因此,我们在《判决》中仿佛看到作者平时怎样在父亲面前忍气吞声,在《变
形记》中看到了他的伦常关系的陌生感,甚至在长篇小说《诉讼》、《城堡》
等名作中也映现着作者自已经历的折射和内心世界的投影。不过这些作品里
闪闪烁烁出现的都是作为普通公务员的卡夫卡。那么作为作家、作为一个为
创造“永恒不灭”的艺术而呕心沥血、耗尽毕生精力,而且几乎牺牲了人间
一切生之欢乐的作家的卡夫卡,他有没有把自己这样一种经历和体验化为艺
术形象呢?回答是肯定的。其中最出色的当推卡夫卡自己所肯定的那少数作
品的“短篇故事”——《饥饿艺术家》。
这篇小说写于 1922 年。主人公是一个没有姓名的、以饥饿表演为职业的
艺人,但他本人自视为有着非凡表演能力的“空前伟大的艺术家”。在饥饿
艺术成为时髦的时候,他的表演风靡一时。但曾几何时,当这种“艺术”被
别的时髦艺术所代替,他的境况便一落千丈,不得不被一个马戏团招聘了去,
然而在那里他的观众廖廖无几,远不如近旁的动物,于是他在寂寞中默默死
去。
这位艺术家有一种极强的艺术家的荣誉感和艺术的事业心。按规定每次
表演期为四十天。这期间他断绝一切饮食。但期满后他仍不肯进食。因为他
“对饥饿表演这一行爱得发狂”,并认为他有无限的忍饿能力,因此他的艺
术可以达到“常人难以理解的高峰”。然而经理不允许他继续“饿”下去,
亦即不允许他继续表演下去。这就在他的饥饿表演正要达到“最出色的程度”
时堵死了他的道路。因此他感到艺术上从来没有达到满意的境界。这使他始
终处于“不满意”的心境中。小说写道:饥饿艺术家“也许压根儿就不是因
为饥饿,而是由于对自己不满而变得如此消瘦不堪”。
但他到底起来反叛了:他终于把表演的手段——饥饿,变成了抗议的手
段——绝食。他的抗议包含着两方面的内容:一方面是抗议社会对他的冷落
和金钱(通过老板)对他的艺术的左右与扼杀;另一方面它又是向自然法则
的挑战。因为他如要“无限期地饿下去”,以达到艺术上“最出色的程度”,
自然法则就要他付出肉体毁灭的代价。于是这位执拗的艺术追求者陷入了悖
谬的境地:他的追求是无限的,而这道路的终点是死亡,并非是能使他满意
的艺术。
但饥饿艺术家追求的“永恒不灭”的艺术,指的不是一般艺术的高峰,
而是“常人难以理解的高峰”。就是说,他要的是独特的艺术。这一思想饥
饿艺术家临死前与马戏团的管事的对话中明确地表达了出来:
“我一直在希望你们能赞赏我的饥饿表演”,饥饿艺术家说。“我
们也是赞赏的。”管事迁就地回答说。“但你们不应当赞赏。”饥饿艺
术家说。“好,那我们就不赞赏”,管事说,“不过究竟为什么我们不
应该赞赏呢?”“因为我只能挨饿,没有别的办法,”饥饿艺术家说。
“瞧,多怪啊!”管事说,“你到底为什么没有别的办法呢?”“因为
我,”饥饿艺术家一边说,一边把小脑袋稍稍抬起一点,撮起嘴唇,直
伸向管事的耳朵,象要去吻它似的,惟恐对方漏听了他一个字,“因为
我找不到适合我口胃的食物。”最后这句话可以说是整个小说的画龙点
睛之笔,也可以看作卡夫卡自己的心声的迸发。他象许许多多现代作家一样,
对传统的审美习尚,流行的艺术方法感到厌烦,就象饥饿艺术家对于正常的
饮食“一想到吃就要恶心”一样。他多么希望能创造出一种既符合他自己的
审美要求,又能表达他的内心世界的理想的艺术,一如那位小说主人公渴望
着一种适合自己口胃的食物。如果他的艺术能达到这一步,那么他是希望人
们来赞赏的,可惜他孜孜以求,奋斗一生,终未如愿,他当然有愧于让人“赞
赏”。那么他要把全部作品付之一炬是理所当然的了。因为他认为,作为作
家,他是个失败者。所以小说中有一种悲悼的音响,它的主人公不啻是作者
的一幅自画像。
《女歌手约瑟芬或鼠从》可以说是《饥饿艺术家》的姐妹篇,女主人公
也是一个怪异的形象,在那些“耗子民众”中演唱,她首先必须对付它们那
表示不愿轻易顺从的“嘁嘁喳喳”的声音,对此她必须“竭力拔高她那小嗓
门与之斗争”。这里譬喻的是现代艺术家的处境,在众多的竞争者中,你要
取得胜利,必须使自己的艺术远远高出一般的水平,也就是说,作为歌唱家,
她必须使自己的声音超过所有人的声音,因为“她要争得那放在最高处的桂
冠”。为此,她象那位“饥饿艺术家”一样,使出浑身解数,把不利于歌唱
的一切都舍弃了,以至“榨干”了所有的血肉。当他站在那里时,“这个纤
弱的家伙,胸脯以下抖动尤其厉害,令人不禁要为她担心,仿佛她在使出浑
身的劲儿来歌唱,仿佛她把无助于歌唱的一切都加以抛弃,而把每一分力,
几乎把点滴的生机都使了出来,仿佛她被榨干了,被废弃了,唯有善良的神
灵保护着她,当她如此付出全副身心,忘机于歌唱时,好象一丝儿冷风吹过
就能使她一命归天似的。”小说对女歌手的这番描写,不禁令人想起《饥饿
艺术家》中主人公表演结束时被迫让人抱出铁笼时的情景:“演出经理两手
箍住饥饿艺术家的细腰,动作非常小心翼翼,以便让人感到他抱住的是一件
极易损坏的物品;这时,经理很可能暗中将他微微一撼,以致饥饿艺术家的
双腿和上身不由自主地摆荡起来;接着就把他交给那两位此时吓得脸色煞白
的女士。于是饥饿艺术家只得听任一切摆布;他的脑袋耷拉在胸前,就好象
它一滚到了那个地方,便莫名其妙地停止不动了;他的身体已经掏空;双膝
出于自卫的本能互相夹得紧紧,但两脚擦着地面,好象那不是真实的地面,
它们似乎在寻找真正可以着落地面……”这两位滑稽可怜又可敬可佩的艺术
家,可谓一对孪生兄妹,虽性别、面貌有别,其精神主脉则一:两者都付出
了全副身心而致力于艺术的追求,一个为了“达到最出色的艺术境界”而折
磨得“瘦骨嶙峋”,以致“身体被掏空”;一个“为了争得那放在最高处的
桂冠”而落得“弱不禁风”,及至“血肉被榨干”。说到底,两者都为了追
求“灵”的完美而不惜“肉”的毁灭。然而他们的事业心和牺牲精神并不为
很多人所理解,所以女歌手“所力争的,只是要大家公开地、明确地、永久
地、打破一切先例地承认她的艺术。”然而,听众依然“寥寥无几”。于是
她“大发脾气,使劲跺脚,破口大骂,完全不象个少女”。这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