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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代舌。緜歷千禩,炯鑒永昭。昊穹靡私,罔有遁逃。珞珞雪芹,載一抱素。八斗奇才,千秋名著。維黛之慧,維寶之癡。天乎!人乎!而至於斯。兒女情多,郞君筆媚。薛工春愁,林漬秋淚,蘭露心抽,梨雲夢碎。子建而還,罔可與儷。於古有作,伊惟《春秋》。實惟三公,乃承厥旒,於何藏之?配以玉牒。於何哭之?洒以淚血。維山可崩,維水可竭,吾詞與書,奕禩尟滅。
原載《月月小說》第二卷第二期
○《紅樓夢》評論
光緒三十年(1904)
王國維
第一章人生及美術之槪觀
《老子》曰:「人之大患,在我有身。」《莊子》曰:「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憂患與勞苦之與生相對待也久矣。夫生者人人之所欲,憂患與勞苦者人人之所惡也。然則詎不人人欲其所惡而惡其所欲歟?將其所惡者固不能不欲,而其所欲者終非可欲之物歟?人有生矣,則思所以奉其生。铮常识嫞拢短幎麑m室,此皆所以維持一人之生活者也。然一人之生,少則數十年,多則百年而止耳;而吾人欲生之心,必以是爲不足。於是於數十年百年之生活外,更進而圖永遠之生活時,則有牝牡之欲,家室之累;進而育子女矣,則有保抱扶持飲食敎誨之責,婚嫁之務。百年之間,早作而夕思,窮老而不知所終。問有出於此保存自己及種姓之生活之外者乎?無有也。百年之後,觀吾人之成績,其有逾於此保存自己及種姓之生活之外者乎?無有也。又人人知侵害自己及種姓之生活者之非一端也,於是相集而成一羣,相約束而立一國,擇其賢且智者以爲之君,爲之立法律以治之,建學校以敎之,爲之警察以防內奸,爲之陸海軍以禦外患。使人人各遂其生活之欲而不相侵害,凡此皆欲生之心之所爲也。夫人之於生活也,欲之如此其切也,用力如此其勤也,設計如此其周且至也,固亦有其眞可欲者存歟?吾人之憂患勞苦,固亦有所以償之者歟?則吾人不得不就生活之本伲焖级鴮徔贾病!
生活之本伲危坑岩印S疇懶詿o厭,而其原生於不足,不足之狀態,「苦痛」是也。旣償一欲,則此欲以終。然欲之被償者一而不償者什伯,一欲旣終,他欲隨之,故究竟之慰藉,終不可得也。卽使吾人之欲悉償,而更無所欲之對象,倦厭之情,卽起而乘之,於是吾人自己之生活,若負之而不勝其重。故人生者如鐘表之敚В瑢嵧鶑挽犊嗤磁c倦厭之間者也。夫倦厭固可視爲苦痛之一種,有能除去此二者,吾人謂之曰「快樂」,然當其求快樂也,吾人於固有之苦痛外,又不得不加以努力,而努力亦苦痛之一也。且快樂之後,其感苦痛也彌深,故苦痛而無回復之快樂者有之矣,未有快樂而不先之或繼之以苦痛者也。又此苦痛與世界之文化俱增,而不由之而減,何則?文化逾進,其知識彌廣,其所欲彌多,又其感苦痛亦彌甚故也。然則人生之所欲旣無以逾於生活,而生活之性伲植煌夂蹩嗤矗省赣古c「生活」與「苦痛」,三者一而已矣。
吾人生活之性伲鼣缢挂樱饰崛酥R,遂無往而不與生活之欲相關係,卽與吾人之利害相關係。就其實而言之,則知識者固生於此欲,而示此欲以我與外界之關係,使之趨利而避害者也。常人之知識止知我與物之關係,易言以明之,止知物之與我相關係者,而於此物中又不過知其與我相關係之部分而已。及人知漸進,於是始知欲知此物與我之關係,不可不硏究此物與彼物之關係,知愈大者,其硏究逾遠焉,自是而生各種之科學。如欲知空間之一部之與我相關係者,不可不知空間全體之關係,於是幾何學興焉。(按:西洋幾何學Geometry之本義係量地之意,可知古代視爲應用之科學,而不視爲純粹之科學也。)欲知力之一部之與我相關係者,不可不知力之全體之關係,於是力學興焉。吾人旣知一物之全體之關係,又知此物與彼物之全體之關係,而立一法則焉以應用之,於是物之現於吾前者,其與我之關係,及其與他物之關係,粲然陳於目前,而無所遁。夫然後吾人得以利用此物,有其利而無其害,以使吾人生活之欲,增進於無窮,此科學之功效也。故科學上之成功,雖若層樓傑觀,高嚴鉅麗,然其基址則築乎生活之欲之上,與政治上之系統立於生活之欲之上無以異,然則吾人理論與實際之二方面,皆此生活之欲之結果也。
由是觀之,吾人之知識與實邸矫妫瑹o往而不與生活之欲相關係,卽與苦痛相關係。茲有一物焉,使吾人超然於利害之外,而忘物與我之關係,此時也,吾人之心,無希望,無恐怖,非復「欲」之我,而但「知」之我也。此猶積陰彌月,而旭日杲杲也;猶覆舟大海之中,浮沉上下而飄著於故鄕之海岸也;猶陣雲慘淡,而插翅之天使,齎平和之福音而來者也;猶魚之脫於罾網、鳥之自樊怀龆'於山林江海也。然物之能使吾人超然於利害之外者,必其物之於吾人無利害之關係而後可。易言以明之,必其物非實物而後可,然則非美術何足以當之乎?夫自然界之物,無不與吾人有利害之關係,縱非?接,亦必間接相關係者也。苟吾人而能忘物與我之關係而觀物,則夫自然界之山明水媚,鳥飛花落,固無往而非華胥之國,極樂之土也。豈獨自然界而已。人類之言語動作悲歡啼笑,孰非美之對象乎!然此物旣與吾人有利害之關係,而吾人欲強離其關係而觀之,自非天才,豈易及此?於是天才者出,以其所觀於自然人生中者,復現之於美術中,而使中智以下之人,亦因其物之與己無關係,而超然於利害之外。是故觀物無方,因人而變:濠上之魚,莊惠之所樂也,而漁父襲之以網罟;舞雩之木,孔曾之所憩也,而樵者繼之以斤斧。若物非有形,心無所住,則雖殉財之夫,貴私之子,寧有對曹霸韓幹之馬而計馳騁之樂?見畢宏韋偃之松而觀思棟梁之用?求好逑於雅典之偶?思稅瘢督鹱种咴眨抗拭佬g之爲物,欲者不觀,觀者不欲,而藝術之美,所以優於自然之美者,全存於使人易忘物我之關係也。
而美之爲物有二種:一曰:優美,一曰:壯美。苟一物焉,與吾人無利害之關係,而吾人之觀之也,不觀其關係,而但觀其物;或吾人之心中無絲毫生活之欲存,而其觀物也,不視爲與我有關係之物,而但視爲外物,則今之所觀者,非昔之所觀者也。此時吾心寧靜之狀態,名之曰:「優美之情」,而謂此物曰:「優美。」若此物大不利於吾人,而吾人生活之意志,爲之破裂,因之意志遁去,而知力得爲獨立之作用,以深觀其物,吾人謂此物曰:「壯美。」而謂其感情曰:「壯美之情。」普通之美皆屬前種,至於地獄變相之圖,決鬥垂死之像,彛Ы±糁姡汩T尙書之曲,其人固氓庶之所共憐,其遇雖戾夫爲之流涕,詎有子頽樂禍之心?寧無尼父反袂之戚?而吾人觀之不厭。千復格代之詩曰:
What in life doth only grieve us。
That in art we g1adly see。
凡人生中足以使人悲者,於美術中則吾人樂而觀之。
此之謂也。此卽所謂壯美之情,而其快樂存於使人忘物我之關係。則固與優美無以異也。
至美術中之與二者相反者,名之曰「眩惑」,夫優美與壯美,皆使吾人離生活之欲,而入於純粹之知識者;若美術中而有眩惑之原伲酰瑒t又使吾人自純粹之知識出,而復歸於生活之欲。如粔籹蜜餌,《招魂》、《啓》、《發》之所陳,玉體橫陳,周昉仇英之所繪,《西廂記》之《酬柬》、《牡丹亭》之《驚夢》、伶元之傳《飛燕》,楊愼之贋《秘辛》:徒諷一而勸百,欲止沸而益薪。所以子雲有靡靡之誚,法秀有綺語之訶,雖則夢幻泡影可作如是觀,而拔舌地獄專爲斯人設者矣。故眩惑之於美,如甘之於辛,火之於水,不相並立者也。吾人欲以眩惑之快樂,醫人世之苦痛,是猶欲航斷港而至海,入幽谷而求明,豈徒無益,而又增之。則豈不以其不能使人忘生活之欲,及此欲與物之關係而反鼓舞之也哉?眩惑之與優美及壯美相反對,其故實存於此。
今旣述人生與美術之槪略如左,吾人且持此標準以觀我國之美術,而美術中以詩歌、戲曲、小說爲其頂點,以其目的在描寫人生,故吾人於是得一絕大著作曰:《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