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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需求,所以秦俑馆至今未能建一个澡堂,职工们洗澡只好跑到3 里外的缝纫机厂
去沾人家的光。其实不仅是水源短缺的问题,这里的职工买一把菜、看一场电影都
要跑到十几里外的临潼县城。而生活上的困难倒还可以容忍和逐步解决,目前最困
难和令人头痛的是子女教育问题。秦俑馆这么多干部职工子女,很少有人考上大学,
考不上大学,就要在这里于下去。
如此教育不足的恶性循环,对国家和对个人都没有利益。我们这一代人倒是没
有什么额外的需求和欲望了,但眼睁睁地看着下一代孩子高考落榜后那痛苦的表情,
心中总是感到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和难以言状的内疚……”环境、水源、文化、
教育、交通……困忧着秦俑人,使他们越来越感到创业的艰难与跋涉的痛苦。但面
对眼前的现实,又似乎没有什么招数可以摆脱这种困境。这帮已有妻小、人到中年
或近老年的秦俑人,只好在无情的现实面前低下头颅,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他们认了,他们豁出去了,他们有了和兵马俑博物馆共存亡的悲壮精神与刚烈意志。
但这种精神和意志并不是所有秦俑人都具有的。在采访的日子里,我有意识地
接触了几位刚踏进秦俑馆的工作不久的年轻大学生。让我感到惊讶和新鲜的是,他
们具有的却是另一种悲壮的精神和刚烈的意志。他们不再安于现状,他们要和命运
作顽强的抗争,他们的目标是走出秦俑馆,寻找更广阔的天地。
那是一个既停水又停电的夜晚,我闷在黑洞洞的屋子里,因为不能整理采访笔
记而感到烦躁不安,便索性来到已燃起蜡烛的另一个房间,和两位刚分进秦俑馆不
足半年的大学生进行了交谈。
“你看这日子还怎么让人活下去!”跳动的烛光映照着一张算不上漂亮但朴实、
可爱的少女的脸。她在无意识地向我和她的伙伴发着牢骚。
对她的具体情况我了解得不多,但早就相识。记得我刚驻进秦俑馆的头几天,
多亏了她和她那位同伴的帮助,才喝上了几杯热水。她的朴实与真诚恐怕要令我终
生难忘。
我知道她和她的同伴在大学都不是攻读考古专业,却不知道像这种完全可以留
在大城市某个企业或机关更能发挥专业特长的大学生,为何要分到这偏僻的秦俑馆
来。
我知道她对自己的分配和现状并不满意,便即兴问道:“当初分配时为什么不
找找关系留在西安?”“我是个女孩子,老爹又没本事,向哪里去找关系?”她说
完,拿起身边的毛线织起了毛衣。
“一个名牌大学的学生,一下班就织毛衣,未免有点像家庭主妇了吧?”我为
她的这种生活方式感到惋惜,因为在和她们相识的日子里,我看到她大部分业余时
间都在无休止地织着一件或几件毛衣。
“不织毛衣,你又让我干些什么?”她抬起头望着我,稍黑而又红润的脸上露
出了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
我无言以对。
“你是否终身会在这里工作?”沉默了一阵后,我问。
“那不可能。”她没有抬头,和我说话的同时,仍在忙碌着查找那散乱的线头。
“那你今后怎么打算?”我问。
“当然是回西安市,我的全家都在那里。”她的言语透视着坚定不移的心理。
“你能调回去吗?”我问。
“走着看吧,一年不成两年,两年不成三年,我想上帝总有发慈悲的时候。”
她放下毛衣,两只乌黑的眸子静静地望着我,表情充满了激奋与自信。
我无语,似理解又不理解地点了点头,当我要跨出门口起身告辞时,我心里涌
起了一阵莫名的惆怅。
这次闲聊之后的第二天晚上,我特意邀请了一位在大学攻读考古专业同样是刚
分到秦俑馆不久的大学生,我觉得应该更广泛地了解他们这代人的生活观念和心理
走向。
这位大学生深刻而富有诗意的讲述,竟使我大吃一惊。
“人生的路有时竟由不得你个人选择。我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糊里糊涂地学
了考古专业,毕业后又是不容你个人选择地分到了秦俑馆。作为考古专业的大学生
分到这里,按说是幸运的,如果立志于这项工作和考古研究,或许在这里可以取得
事业上的成就会比在别处还强。但当我到来时,心中就蒙上了一层忧虑和阴影,难
道我的一生就永远在这块天地里生活下去吗?我认为一个人对前景不应该看得太清、
太透,如果看得太清、太透就变得毫无意思甚至比较可怕了。我现在才20 多岁,
如果不作别的选择,注定要在这里熬到两鬓斑白直至退休。这种生活和前景太令人
不可想象了。何况秦俑这块骨头已有无数人在啃吃,只要秦陵不揭开,要再想以啃
秦俑这块骨头成名成家是极其困难的。即使秦陵揭开也不见得就能成就自己的事业,
中国人的窝里斗是世界知名的,尤其是同行,大多都成为相互残杀、相互排挤、相
互打击、相互诽谤的冤家对头。这种现象其实在秦俑这十几年的发掘中就已明显暴
露出来了,如果不是相互排挤和残杀,许多事情不至于搞成两败俱伤的结局。对这
些现象我是极为讨厌的,我将尽量避免和别人发生冲突。其实想透了,这些作法也
是极为无聊和没有意思的,即使争得了秦俑研究第一把交椅的地位又怎样?秦俑再
伟大再辉煌也毕竟是世界考古史上的一个小小部分。
要想成为真真的考古大家,取得考古界的重要地位,仅研究一个秦俑是不够的。
必须把目光放开、放远,面向整个古代人类文明遗迹,去做更广泛的探索、发掘和
研究,同时作为考古学家个人要有渊博的学识和独特的机敏与聪慧。中国考古学巨
匠夏鼐就是极好的例子。他不但参加了中国文化遗迹的发掘,而且在长达5 年的英
国留学生涯中,参加了许多国家的考古发掘工作,正因为有这段不同寻常的国外经
历,才产生造就了伟大的夏鼐。正如日本考古学家通口隆康先生所言:‘夏鼐之所
以能保持了中国考古学界顶峰的地位,是由于他高尚的人品以及专心一致力求学问
的精进。他不仅对于国内考古学,而且对于国际上考古学方面的知识之渊博,涉猎
范围之广泛,作为一个考古学者来讲,是无人与之匹敌的。’“所以我想放弃秦俑
这块骨头到国外去,并且放弃考古学改为专攻人类学。我认为人类学是一门更具有
发展前途的学科,有着极为广阔的领域,它既和考古学相联,又是一门独立的学科。
假如有一天我的出国梦能够实现,我想是会做出比秦俑馆更大的成绩来的。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可能永远无法实现的辉煌梦想,因此我目前的心理极
为复杂,工作热情也自然不是很高。我所喜爱的不是兵马俑,也不是铜车马,而是
馆外的田野和田野中生长着的早木。每当麦苗返青,杏花开放的季节,我几乎每天
早晨和黄昏都要到野外散步,用手轻轻拨弄麦苗上的晶莹、荡动的露珠,用唇亲吻
杏树林中迷人的鲜花。我感受到的是青春的气息和大自然生生不灭的力量。那麦苗
的兴旺,那鲜花的芳香以及远处的山野丛林和天空中飞翔的小鸟,无不引起我身心
的骚动和情感的奔涌。我越来越感到,美丽的大自然在不断地召示我走出秦俑馆来,
驰骋于更加广阔和多彩的世界中……所以我要尽一切努力,摆脱目前的困扰,踏入
一个前景并不明朗但却注定更有人生意味的理想之国。”这位年轻的大学生在向我
倾吐了这近似狂妄的心音后,又反复叮咛:“你不要和别人说我的想法,最好也不
要写入文章,即使写也绝不能暴露我的姓名,甚至连我是男是女也不要点明,以免
引起不良的后果。因为现在我毕竟还在这里工作,这苦衷你能理解。”我点点头,
真诚他说:“我不但能理解,而且祝愿你早日实现那个辉煌的梦想,成为世界著名
的人类学家。当然,如果你获得了诺贝尔奖金最好别忘记我。”我们笑着相互分手
作别。
在那间暂住的屋子里,我在默默地理析着秦俑人的忧思:政治上的磨难、发掘
中的阻力、技术保护方面的无能为力、环境的闭塞、交通的不便、生活的窘境、水
源的缺乏、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争斗与磨擦,以及文物的安全保卫问题,孩子的教育
问题,年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