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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他们参观完古迹,便坐在巴比伦石狮下面,拿出爱德华带来的午餐,开始
吃起野餐来。向导便走开了。临走前,他敦厚地笑了笑,坚持对他们说,过一会
儿,一定得看看博物馆。
“一定得去看看吗?”维多利亚柔声柔气地说,“博物馆里面,样样东西都
贴着标签,放在盒子里,一点也不像真的。我去过一次大英博物馆。糟透了,而
且走得腰酸腿痛,简直累得要命。”
“过去的东西总是令人厌烦的,”爱德华说,“更重要的是将来。”
“这儿倒不叫人觉得厌烦,”维多利亚一边用三明治指着面前那一片倒塌的
砖石,一边说道,“这儿使人感到——感到十分伟大。有这么一首诗,‘你是巴
比伦国王时,我是基督徒奴隶。’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咱们大概就是这样,我是
说,你和我。”
“我认为,有了基督教徒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巴比伦国王了,”爱德华说
道,“公元前五六世纪,巴比伦就不存在了。考古学家,还有其他什么家,总是
做这方面的报告——不过,我从来也没记住一个年代——我是指古希腊和古罗马
以前的年代。”
“假如你是那个时代的人,你愿意当个巴比伦国王吗,爱德华?”
“我愿意。”
“那么,我们可以说,你那时候当过。现在的你是那个时代的你的化身。”
“那个时代,他们就懂得怎样当国王!”爱德华说,“因而,他们能够统治
世界,能够使世界走上正轨。”
“我倒不知道我会愿意当个奴隶,”维多利亚若有所思地说,“不论是基督
徒奴隶,还是什么别的奴隶。”
“弥尔顿说得很对,”爱德华说,“在地狱里当国王,也比在天堂里当奴隶
好得多。我一直都很羡慕他笔下的撒旦(魔鬼——译者注)。”
“我从来也没读过弥尔顿的诗,”维多利亚带着歉意地说,“不过,我在塞
得勒威尔兹剧院看过考玛斯(弥尔顿的作品,写于一六三七年。——译者注)。
这出戏,玛格特·芳登的舞蹈简直像天女下凡一样。”
“维多利亚,如果你是个奴隶,”爱德华说,“我就给你自由,把你放到我
的后宫金屋里——那边,”他一边补充着,一边含含糊糊地信手指着前面的一堆
废墟。
“说到后宫——”维多利亚开始说道。
“你现在跟凯瑟琳处得怎么样?”爱德华急急忙忙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正想说凯瑟琳的事儿?”
“怎么样,你是想说她吧?说正经的,维西(维多利亚的爱称。——译者
注),我真希望你跟凯瑟琳能成为朋友。”
“别叫我维西。”
“好吧,小天使。我希望你能跟凯瑟琳交上朋友。”
“男人们多蠢啊!总是叫他们的女朋友们彼此喜欢对方。”
爱德华忽地一下坐了起来。刚才他一直枕着双手躺在地上。
“天使,你弄错了。不管怎么说,你刚才说的后宫那句话完全是傻话——”
“不,根本不是傻话。那些女孩子老是目不转睛地瞧着你,对你那么倾心,
我简直要发疯了。”
“妙极了,”爱德华说,“我倒是喜欢你气得发疯。还是说凯瑟琳的事儿
吧。我让你跟凯瑟琳交朋友,是因为我相当有把握,你若是想弄清楚那些事情,
她可是个最好的途径。有些事情她肯定知道。”
“你真这么想吗?”
“别忘了我听到她说过安娜·席勒。”
“我早就忘了。”
“卡尔·马克思的书看得怎么样了?有什么反应吗?”
“没人直接跟我联系,也没人请我去参加他们的活动。事实上,凯瑟琳昨天
对我说,党是不会吸收我的,因为我政治上没受过系统的教育。而且,我还得看
完那一大堆惹人心烦的书——说实在的,爱德华,我的脑袋不是那个材料。”
“她说你政治修养很差,是吗?”爱德华大声笑道,“可怜的小天使。好
吧,好吧,凯瑟琳对头脑、对强烈的感情、对政治修养、可能激动得发狂。而我
的爱人却是个打字员,是个小伦敦佬,连三个音节的单词都不会拼。”
维多利亚突然眉头一皱。爱德华的话使她回想起她和赖斯波恩博士那次十分
奇怪的谈话,于是,她便告诉了爱德华。他看上去十分心烦意乱,比她估计的严
重得多。
“这件事儿很严重,维多利亚,的确很严重。你仔细想想,把他的话一字不
差地都告诉我。”
维多利亚努力回忆起赖斯波恩博士对她说的话,一字无误地转述了一遍。
“不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是吗?”爱德华显得心不在焉,“难道你没看出来?亲爱的,难道你没意
识到,这说明他们已经对你变得小心起来了吗?他们是在警告你,要你马上停止
活动。我看这件事儿很不妙,维多利亚——我看是十分不妙。”
他停了片刻,脸色阴沉地说:
“你知道,共产党人是残酷无情的。他们的一个信条就是,做事情无所顾
忌。我可不愿意看到你被人家在脑袋上敲上一下,扔到底格里斯河里去,亲爱
的。”
维多利亚想道,坐在巴比伦的废墟里,辩论着不久的将来她是否会被人在头
上猛击一下,抛到底格里斯河中,这可是真够令人奇怪的。她半合上眼睛,恍恍
惚惚地想道,“等我一会儿醒了,已经在伦敦了,做着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富有
戏剧味儿的梦,梦见危险的巴比伦。可能,”她一边想着,一边把眼睛全都合
上,“现在我正在伦敦……闹钟一会儿就响,然后我就起床,到格林霍尔茨先生
的办事处去上班——可是,那儿可没有爱德华……”
刚刚想到这里,她连忙睁开眼睛,看看爱德华是否真的坐在自己面前(在巴
士拉的时候,我本来要问他个问题,可是他们打断了我的话,后来就忘了。那是
什么事儿来着?),原来不是做梦。这里的阳光,明亮夺目,与伦敦完全不同。
阳光下,巴比伦废墟显得一片灰白,微微闪光,后面是一片深绿色的椰林。爱德
华坐在那里,后背稍微倾斜着。他那长到颈部的头发,稍微有些弯曲,显得特别
好看——脖子多么好看呀——由于日晒的缘故,变成棕红色——没有一点儿毛病
——很多男子,在衣领磨着的地方长着包囊或是脓疤——比如鲁波特爵士的脖子
就是那样,长着个大疖子,真够吓人的。
她突然低沉地叫了一声,笔直地坐了起来,那些白日梦无影无踪了。她心中
非常激动。
爱德华转过身来,好奇地望着她。
“你怎么了,小天使?”
“我刚刚——”维多利亚说,“想起鲁波特·克罗夫顿·李爵士的事儿来。”
爱德华仍然神色茫然、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于是,她就开始解释起来。但是
说实在话,她并没有解释清楚。
“是个疖子,”她说,“在脖子上。”
“脖子上有个疖子?”爱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