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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就说小枫送送吧。储薇在旁边说带仙道走咱家传近路哈。
流川推着车子,一路沿着河边走。到东方红路口那里,仙道想拐,流川却说,“这边。”指着湘河的下游。
于是继续顺河边走,路不宽,一侧是陡峭的河堤,一侧是石头垒的高得夸张的墙,墙头后的房子隐约露出头,建在高高的台坝上。
“这边是什么地方啊,跟城堡似的?”
“精神病院。”
“你真幽默哎流川。”
“真的。”
仙道于是知道了陵南市的精神病院设在河边山头上,大有占山为王的气势。非常有荒诞感。
一直沿河向前。
河堤下水边的汀子上栽着光秃秃的垂杨柳,据流川说是夏天的避暑胜地。寒冷的河面上中午也罩有薄薄一层水气,随着河水缓慢流淌。赶鸭子的人摇晃着状如木盆的小舟,大群的鸭子们跟着主人逆水而行。对岸山脚错落的黑顶民房有几户仍有炊烟,慢慢升上苍灰的天空。
初一,新年。那样的韵致甚至让仙道感到幸福。
河的远处横着一座桥,似乎是石板铺就的,古朴纤巧,不规则的一个个桥墩起水不高。令仙道惊讶的是它看起来那么单薄,竟然也铺过了如此宽阔的河面。
“那桥没栏杆哎,看上去挺悬的。”
流川望了望,“我看过上面走小汽车。”
“叫什么?”
“糖桥。”
“唐代的桥?”
“白糖的糖。”所以小时候一直觉得那是座很甜的桥。
仙道觉得有意思,“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问的时候就知道流川需要讲的话会很长,于是期待着。他想听的不是传说,而是在这样的水边流川讲的传说。
流川讲的传说,他觉得这本身是一件有传奇色彩的事。
“讲吧,我想听。”
他无意中强调后半句话,说出来之后才发觉。流川听出语气,转头看他。
“……据说以前有个县官很坏,欺压老百姓,走到哪个村子就要百姓杀掉所有的鸭子给他做百鸭宴。”
流川开口,仙道暗松了口气。
非常有地方特色的传说啊。
“有一天他要到对面村子去,没有桥,他就命令村民一夜之内给他造一座桥,不然就要处罚。”流川不自觉地微皱眉毛,努力措辞,“但是一夜时间就连采石头都来不及,后来一个老奶奶出现教大家用家里的白糖熬化了结成像石头一样的糖砖,连夜把桥造出来了。”
后来那个故事,那条河,连同讲故事的人,变成仙道生命里的一个传说。他无数次地重温那段记忆,以至于终于分不清那些河面略过的鸟,石墙缝隙中颓败的草木,干枯的林稍上浅淡的冬日光线,流川浸在河边水气中湿润的声音,那些精致清晰的细节,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
“第二天县官走到桥中间的时候,糖砖被水冲化了,县官掉进河里淹死了。”眨了眨眼睛补充一句,“那个老奶奶是观音菩萨。”
“看起来真的很像呢,是因为造桥的石头是白的吧?”虽然年代久远,但还看得出桥曾经的颜色,仙道望着桥,心甚往之,“我们过去看看吧。”
“实际上很远,在绣山那边。”实际上每次沿这条路走,都会想有一天要走到桥边去。心里却清楚,虽然看上去很近,但实际上有多么远。
“是吗?”仙道有些失望,“你去过吗?”
“没。”
“那什么时候一起去吧。”仙道转过来对流川笑着说。
“好。”看着他点头。
流川在路边一座窄小的铁栅门前走下水泥路。门大开着,流川径直走了进去。
“这什么地方啊?”
窄窄的土路在眼前延伸,一侧是掉光树叶的高大乔木,树后远处栏杆外面仍能看见河;一侧是密如铁壁铜墙般的竹林。
荒无人迹,仙道想这地方适合拍聊斋。
“湘河公园。”
“没可能啊,”仙道吓了一大跳,“湘河公园的大门不就在解放路顶头儿上吗。”因为离陵高很近,仙道实在空虚的时候去过几次,坐在没人玩的跷跷板上,或是弯腰弓背手脚并用,艰难地通过象腿的隧道爬上高得吓人的水泥大象滑梯,坐在象鼻子的顶端感叹能爬上来的小孩子拥有多么可嘉的勇气。往往都在周日正午,小游乐场里空无一人。
“后门。”流川的语气波澜不兴,仙道觉得有某种不可为人所知的秘密藏在这声音后面。
“大门可是要两块钱啊。”这后门怎么连看门的都没有。
“就这规矩。”流川车把一转往竹林里拐,仙道正纳闷如此密的竹子如何能走,转个小弯,一条小径立时出现在面前。
就好像,竹子是被法术突然分开的一样。
小径窄到仅容一人,流川毫不犹豫地向里迈,仙道跟在他车子后面。竹林在冬日依然苍翠,凤尾参天,头顶上的光亮只剩一线,整条路看上去像黑绿色的隧道,特别是在路微转方向以至看不见身后入口之后。流川在身前一步持续行走,脚踏在枯落的竹叶上沙沙作响。仙道看着他有些幽暗的背影想,他真像个要带自己去某个灵异之处的狐仙。
即使是真的,自己恐怕也不会有丝毫吃惊。
所以笑了,“流川啊。”
“恩?”
流川一直走着没有回头,仙道也没有继续他的感言。吹过竹林的风掀起耳旁细碎持久的庞大潮声,此起彼伏。
如此安静,安静到仿佛被竹叶间摔打的风声淹没了一样。
好像这片林子是海,或是整个世界一样。
仙道没有想到走出竹林居然真的就看见了湘河公园的正门,而他进出那道门如此多次,居然没有一次注意过身侧不过二十步的竹林。
总是习惯了一直看向前面。
嘀咕着,“原来陵高离河这么近。”
流川走到门前转过身来,“你出去吧。”
仙道觉得他那不似惯常一般直白到底的语气不是因为自己突然希望能赖着不走而产生的错觉。
于是开始找继续谈话的话题。
“我过一两个月就转回省城去了。”
流川果然沉了脸色。
“高考得在户口所在地考,”笑着抓抓头,流川顺那动作看他脑袋一侧的头发,“把你奶奶家电话告诉我吧。”
“8421117。”
“区号0711?”
“恩。”
仙道把眼睛翻上去,过一会点头说,“记住了。”
“那我就,走了啊?”
流川点头。
仙道看着流川,突然笑起来,甩甩头,经过流川身边,出了公园门。
流川也就没转身看,上车就骑走了。
储薇物理竞赛拿了国家金牌,三月时候A大的保送通知就寄到了学校,从那时起流川家似乎就与高考没了什么关系,毕竟流川还要等一年以后。
但流川本人一直惦记着。
七月中旬放暑假在家,仙道的电话突然打来,是下午偏早的时候,奶奶在午睡。流川清楚地记得伴随着仙道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的省城的阵阵蝉鸣,盖过背景的车声,他想仙道家应该住在与道旁树树冠同高的楼层。
“流川吗?我问你个事啊。”
流川注意到原来自己的窗外也有嘈杂的蝉声。
“什么?”
“你奶奶叫你小‘feng’,是哪个字?”
一愣,一瞬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喂?”
“枫叶的枫,怎么?”
“我知道了,谢了!”听起来口气突然明快起来。
虽然主动提问不是自己的风格,还是开口了,“做什么?”
“我正在填志愿表呢,电子和生物都挺火的,定不下来报哪一个啊。”
嘻嘻哈哈的柔软的声音。
“现在定了?”流川在话筒边轻笑起来,这个人。
“恩,定生物了。你要是叫金字边的‘锋’我就报电子。”
流川笑着想如果是别的字怎么办,“哪个学校?”
“B大。”
考到北京了啊。
“我今年考得挺好的,流川。”
“恩。”
“你明年考吗?”
“应该。”
“加油啊。”
“恩?”
“明年也考北京来吧,我还找你打球呢。”
知了声音太吵了。
“喂?……我是说真的。”
……
“流川?”
“恩。”
对方高兴了,“记住啊。”
“恩。”
我记住了。
报到的时候仙道的爸妈一起去了北京,是全家第一次远途旅游。临走那天仙道把爸妈一路送到校门口,计程车开走了,仙道顺着长长的校路往回走,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独自一人。
知了仍在叫,好像顷刻间卸去了十九年间曾有过的全部浮华。
B大的校园里弥漫着一种不动声色的疯狂,仙道从开学第一天便体会得到,但一直未融入其中。他想他终归是个有些许胆怯软弱不愿冒险去试练自己神经强度的人。他似乎是成功的,始终没有体会过开学之初学长提醒过的需要提防的种种心理折磨。他对所有人笑,无比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