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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御剑术学得不错。”周一仙忽然开口，话语间少了滴水不漏的客气，语气淡淡的，却是说不清的复杂之意。那一瞬间，他已不是那个看去仙气横溢的得道高人，而只是一位垂暮之年的老者。
清波回头看他：“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外人是听不见的。”
周一仙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一直封在眼底的哀色更重了几分：“这是对自己太姥爷说话的语气吗？”
清波微笑：“您从未承认过我的姥姥。”
“那是因为没有一个做爹的能喜欢一个害死会自己儿子的半妖做自家儿媳！”周一仙道，语气中有着十足的怒意，面上却是掠过一丝颓然的哀色，“我不认那凌翠觞，但怎会不认你这个重孙女？”
他的独子周行云，本是天纵奇才的相士，却因为西湖畔的惊鸿一瞥，自愿入赘凌家。一场孽缘葬送了一双眼睛不说，阳寿也折了个七七八八，他怎能不恨那罪魁祸首的红颜祸水？他不肯承认凌翠觞为自家儿媳，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录入周家族谱，可之后的凌氏毕竟是他的后人，即便清波有十恶不赦的滔天罪过，他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
清波不答，淡淡青光中，她悄然而立，白衣黑发，有种淡极的风姿。周一仙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轿帘掀开，翠袖翠钿，红颜浅浅一笑，便令得爱子着了魔般的尾随而去，终其一生不曾回头。
他闭了闭眼，清癯的脸似乎又苍老了一分，缓缓道：“你之前做下的糊涂事我也不提了，只是你救了那兽神，便是天下之敌，人人得而诛之，不乖乖躲在十万大山，又跑出来做什么，还要回青云？你难道不知道青云门早就放出话来，要将你千刀万剐以慰天下吗！”他激动之下又开始咳嗽，直把脸咳得通红，喘息道，“那陆雪琪和曾书书又没有打断了你的腿，你为什么不跑？你怎么还不跑啊！”
“我是自愿随他们回青云的，又怎么会跑。”清波道，唇畔含着浅笑，看去温润如玉。
周一仙面上满是怒意：“你疯了么，还赶着去送死！”
“送死么……”清波淡淡道，突然轻笑出声，“那便死吧，反正……人都是要死的，世事本就无常，何必苦苦挣扎。”
“你……”周一仙指着她，半天喘不上气来。若放在别人身上，他定要好生感慨一番，顺便再庆幸庆幸自己随手捡的孙女小环不是这样，虽然时常顶撞自己，可对自己这个爷爷是真的孝顺，若都像这女子一般，恐怕自己不出十天半月便咽了气。可现在面前这个不是旁人，是他亲生的重孙女，是他爱子周行云的血脉！
清波看着这位渐渐露出绝望之色的老人，黑眸幽深：“周先生，我明白您在执着什么。当年姥爷为姥姥续命时便知道强改天命的后果，可他从未后悔过。虽然在世人看来救那兽神我牺牲良多，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早就明白会有什么后果，自然也谈不上后悔。”
她重新转回身，衣袂因为动作而轻轻飘起，是纯然无一色的白，“凌家的女子从姥姥起都是半妖之身，并不能算是真正的人，且相隔有数代之远，我身上的周家血脉已甚是淡薄。而小环姑娘聪颖明慧，心底纯良，有她承欢膝下，相信周先生晚年定也会过得平安快活。”
第67章 归身
大劫之后的河阳城虽远远没有了昔日人流如织的胜景，但伴随着兽妖阴影的渐渐退散，毕竟也有了几分富庶模样。六人在城内的一座偏僻祠堂外分了手，清波和陆雪琪、曾书书便即御使法宝赶回青云山。周一仙从祠堂的阴影中走出，望着三人渐小的背影，苍白的头发在风中抖动。小环从他身后走出，秀丽的脸上早没了刚刚在天琊剑上飞行的兴奋，眼中是满满的担忧之色：“爷爷……”
周一仙回神，微微一笑，却是说不出的颓唐萧瑟之意：“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果然……果然就是我周家的命啊……也只有像我这般没心没肝，才能活得长久。偏偏，也就只有我这糟老头一人能活得长久……”
“爷爷，你……”小环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浓。一贯随遇而安乐天知命的爷爷，何时出现过这般颓唐的神色？她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合适，正自急得跳脚，只听周一仙接着道：“小环啊，爷爷再不指望你做什么相术一道的奇才了。这世上的聪明人大都不快活，过日子嘛，还是糊涂些的好。”
小环心中感动，却听他又道：“所以爷爷也不要什么金山银山珍珠山了，你只要每天赚上那么几百两银子，爷爷我就心满意足喽！”
小环脸一僵，片刻后一声脆生生的尖叫在破旧的祠堂上空盘旋，惊起数只乌鸦。
“爷爷你为什么不干脆去抢！”
青云山雄奇依旧，一点也看不出曾经的疮痍，端的是仙家福地，人立其中，如在仙境。
清波和陆雪琪、曾书书三人落在通天峰下，清波抬头，眼中倒影出那山岳的影子，仿佛能够高耸直入九天一般。曾书书干咳一声：“凌师妹，我和陆师妹要去向掌教真人复命，你要回大竹峰看田师叔吗？”
清波收回目光，微笑道：“久离未归，我自然是要先向掌教真人赔罪的。”
曾书书得到回应，当先便向着山上走去，只是一转身间，眼中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云。久出未归，私放兽神的滔天罪名就被她这么三言两语的淡化掉，凌师妹她难道真的不知道回青云会有什么后果吗？还是她从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通天峰是青云门的主脉长门所在，青云门又是著名的人丁兴旺，这通天峰上的弟子人数自然不会少了。三人这样一路走去，遇上了不少的同门弟子，后者见到陆雪琪和曾书书，无不向这两位同门俊杰行礼，只是他们的目光在转向两人身后的清波时，要么是古怪的移开，要么便是直接装作没有看见这个人，气氛着实有些尴尬。清波却似什么也没看见一般，陆雪琪从来冷脸，曾书书又是天生一副笑面，这样一路过去，速度倒也不慢。
在走到云海广场不远处时，曾书书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重重一拍脑袋，向陆雪琪道：“糟了！老爹叫我回山后先回风回峰见他，我竟然给忘了。惨了惨了，这下还不直接给老爹骂死！陆师妹，我老爹向来尊重水月师叔，干脆你陪我过去一趟，有你在旁边，老爹总会给我留上几分面子。”陆雪琪点头同意，曾书书看向清波，笑道：“那剩下的路也就只好委屈凌师妹一个人走了。”
清波看着他，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曾书书笑嘻嘻的脸在她目光的直视下渐渐垮掉，心中暗暗嘀咕着是不是她已察觉到了什么，毕竟这个借口委实有些烂……
就在曾书书的表情几乎快要崩塌的时候，清波终于开了口：“既这样，曾师兄和陆师姐就赶快走吧，可别让曾师伯久等。不过依我看，曾师伯不但不会责骂师兄你，还会为有这么一位聪慧机变的儿子骄傲才对。”
曾书书的表情终于挂不住了，匆匆扔下句“借凌师妹吉言我这就回去”便逃命般奔走了。陆雪琪回头看了清波一眼，低声说了句什么，也快步走远。清波看着他们的身影走远，轻笑着回头。
陆雪琪对她说“保重”，可世事万端，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七苦流毒，又有谁能真正的保重呢？
山风悠悠，抚过她的衣发，有着翩然如羽的韵致。她看向不过五步外的云海广场，微笑举步。
一步，两步……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五步的距离已然抹杀为零。随着她踏入云海广场的动作，似乎有淡淡的水纹从她的位置向着四周扩散，红橙黄路青蓝紫，七色奇光刺目的亮起，交织成巨大的光罩，将她的身影彻底淹没。
清波似乎没有看到周围的异样，只自顾自的走到了云海广场正中。这个位置正好是光罩的中心，是汇成这巨大光罩的青云七脉灵气交汇之处，也是地煞灵力最为雄厚的节点。任你有千万神通，在青云山气脉压制之下，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光罩外面，此时已经站满了人，放眼望去无一不是青云门中的优秀弟子，重重叠叠的站着，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而空中此时也挤满了青云门高手，不止各脉长老，便是七脉首座，除了道玄真人和田不易二人外，竟也都悉数在列。
道玄真人在与兽神一战中不得已启动了天机印，虽然激发出了诛仙剑的真正实力，却也再也压制不住诛仙剑的邪戾之气，煞气侵体。即使清波已用箫声助他驱散了大半戾气，但诛仙剑乃是天地第一杀器，所剩下的小半戾气已足以让他闭关十年，此时不在也在情理之中。至于田不易和苏茹，大概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