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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只要契约丹书在手,又有什么担心的呢?
张汤给自己的人里,只有李氏不是奴婢,有契约在手都这么困难。
“李氏取我契约来。”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陈阿娇一直看着阮月,注意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看到阮月眼底划过了一丝嘲讽,然而这嘲讽带着几分不确定。
看样子,那契约也是有问题的了。
其实拿契约来,陈阿娇也不能立刻就把阮月怎么样,她顶多能够支使她做这做那,等阮月不遵照她的意思来了,才能处理她——也有人直接就将奴婢“处理”掉,可是陈阿娇不会这么做,找个人杀了阮月?她是商,这身份如果上堂,终究是不会讨好的。
挥了挥手,陈阿娇让其他人先离开,这一场戏,已经演得很让人糟心了。她让赵婉画给自己搬了软垫来,自己做在漆案边,那案上干干净净,陈阿娇侧着身子坐,根根白皙的手指搭在漆案上,笑着对阮月道:“你为我倒杯茶来吧。”
阮月眼中划过一片狰狞,她不想去。
然而陈阿娇依旧是笑着,轻声对她道:“方才你言语冲撞于我,在场之人可以作证,若是我敢拉你见官,你这脖子可就要一分为二了。汉律——古杀奴婢,皆当告官,我若告官,你说是你人头落地,还是归还你自由呢?”
阮月张开嘴想说什么,然而想到一些不能说的事情,这个时候只能沉默,她双手手指放在两边掐紧了,几乎要将自己的手心掐出血来,就那样恶狠狠地看着陈阿娇,几乎吃人一般。
她从未受过如此的羞辱!
只可惜陈阿娇比她淡定得多,大约是年岁在那里摆着,阮月不过是太小,她要是大了还得了?不过这样的人,怕是长不大了。
她不喜欢心太野的人。
只要契约那边没有问题,陈阿娇就准备放弃自己的原则,直接动手了。
在这种时代,她的原则,似乎依旧是不值一文,然而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原则,便是凶手杀人都有自己一定的规则,陈阿娇的原则是不想让自己内心愧疚——杀猫如此,马上要处理阮月也是如此。
人若不犯我,我何必犯人?彼此相安无事,不也很好吗?
她的平和,总是要被人打破的,不管是曾经的刘彻,后来的卫子夫,还是之后的张汤,甚或是现在的阮月。
忽然觉得有些累,可是还不能宣之于口。
她手按了一下自己的腹部,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忽然就有些恶心的感觉了。
忽略这种感觉,陈阿娇凤目微斜,看向阮月:“不去,便是违抗主人的命令……”
阮月几乎是含着血泪地行礼退去,赵婉画却接了陈阿娇眼神的示意跟了上去,让阮月一个人去泡茶,陈阿娇心里不放心。
在等待的时间里,陈阿娇看了那密室竹帘之中一眼,主父偃没有动静。
阮月却奉上了茶来,陈阿娇端过来一看,淡淡道:“茶色太浓,重新泡一杯吧。”
阮月气得浑身发抖,整个一杯酒楼里别的人虽然没有看到那场面,可是都待在后堂,安安静静地听着,生怕是错过了什么,这些人都是自由身,原本觉得这老板还不错,不过感觉有些好欺负,现下都从心底冒出几分胆寒的意味来。
冲撞了手里握着自己的契约的人,下场就是这样。
谁都知道陈阿娇是在故意为难她。
“这一杯太浓,换。”
“水温太凉,换。”
“烹茶之时,当以文火煮至水开蟹眼,此水过烫,换。”
“茶水溢出杯沿,换。”
“婉画没有告诉你,茶倒七分满方为上佳吗?你再倒一杯,给我看看。”
……
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将那茶随手泼到地上了,陈阿娇言笑晏晏,始终不疾不徐,就这样来回折腾着阮月。
老娘这样玩儿自己下属炒掉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跟我斗?作死!
她心里的想法一个狠似一个,最后却不得不全部压了下去。
有的事情是能够让人增加杀伐狠戾之气的,她呼出一口气,阮月压着自己狠厉的眼神,之前是她不该对陈阿娇出演不敬,只要一想到那契约,她背心都在发凉,可是此刻陈阿娇如此羞辱于她,她恨得要命,也委屈得要命。
赵婉画看着阮月倒茶的时候那手一直在抖,她简直怀疑阮月会将这一杯茶给握碎了。
陈阿娇却带着几分惬意,指点她:“手端稳,小指贴到下面去,你该奉给我,而不是举着这茶盏给我。”
阮月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低头弯腰双手举过头,将茶杯奉给了陈阿娇,陈阿娇这才接过来,却拿在手中没有喝。
看上去是很不错的,可是在她看来,无论程序如何标准,这茶的味道也不可能比赵婉画泡的好,没心意的东西,寡淡无味。
“一会儿李氏将你的契约拿来,我便将你送给别人家吧,毕竟——我驾驭不了你。”
她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这长安,虐待自己手下奴婢的人不少,陈阿娇没有这样做,不代表她不知道可以这样做,开个酒楼,无非是想上下一心,现在阮月这事出来……
李氏终于算是倒了,她脚程倒是快,不过去陈阿娇的房中找契约花的时间不少,这个时候将阮月的契约递上来,陈阿娇伸手接过来,只是在阮月面前这么一晃,“契约在我的手里,明日为你找个归宿,齐鉴先带她下去。”
她看了齐鉴一眼,却是带有暗示性的,她不希望阮月再四处乱跑,不要像上次一样惹出事情来。
阮月似乎是想要看看陈阿娇手中的契约,可是齐鉴上来,她看着陈阿娇正在用她最厌恶的那种高深莫测的目光看着自己,心惊胆寒……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人带下去了,陈阿娇坐在那里,看着那一纸按了手印的契约,却压住自己的太阳穴,慢慢站起来,竟然觉得有些眼花,她身子颤了一下,赵婉画一惊,扶住她:“夫人?”
陈阿娇站稳了,脸色却苍白了几分,说道:“让张汤、来见我!”
这奸诈狡猾的死人脸,刀笔吏!竟然敢算计到自己的头上!
阮月分明是个官奴!
☆、第四十六章 有孕【二更】
“夫人,阮月这事儿不如就这么揭过去吧,我看您似乎……”李氏帮她揉了揉额头,有捏了热的帕子给擦了擦,陈阿娇额上一片温暖,她靠在椅上,半躺着,闭着眼睛,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李氏心下暗叹,却知道陈阿娇是在想事情,只是模模糊糊地答应了自己一声而已。
主父偃坐在竹帘前面的漆案边,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陈阿娇忽然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末了。”李氏答道。
陈阿娇将额上的帕子揭了下来,递给了李氏,却说道:“你去忙吧,我这边谈些事儿。”
李氏眼底有着隐忧,走之前道:“夫人操劳这些事情,也该有个度,大人能熬得住,腹中的孩子却不一定熬得住。”
她这么一说,陈阿娇心中更加烦躁。
身边除了赵婉画没有能够完全放心的人,更何况赵婉画现在还不是很成熟,不能够完全将自己的事情接过去,一开始陈阿娇是看好主父偃的,不过他后来的这些作为让自己失望了。
主父偃到底为什么会偏袒阮月?之前根本没有过半分的预兆。
李氏一走,坐在漆案边的主父偃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是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他觉得只要张汤一来,这事儿就算是完全说开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不过是偶然一下色迷心窍而已。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吗?”陈阿娇挑了一下眉。
主父偃坦然抬头,“我说了,夫人会动气。”
陈阿娇手搭在自己的腹部,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她也不想动怒,可是事情已经摆在这里了,怎么可能不动怒?如果她不知道这个事情,一直在这里拖着,她就会一直记挂着,长痛不如短痛,最好今日将这些事情全部解决了,才可高枕无忧。
“那你现在便不说吧。”
陈阿娇也淡定得很,等着张汤过来,刚到戌时,张汤便来了,这天色是将黑未黑,将尽未尽,张汤由李氏引进来,对着陈阿娇长身而拜。
陈阿娇冷笑:“张大人,别来无恙?”
也算是有小半个月没看到了,再看到张汤,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他才是真的高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