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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寂寞而冷酷的绝代丽人,斜斜地坐在大厅中的一张紫檀椅上,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大厅的屋角,挂着一片片蛛网,窗棂上,也堆着厚厚的灰尘,而在这间阴森的大厅外面,那小小的院子里,却满是死人的白骨,或是还没有化为白骨的死人。
“这铁墙后面,该就是这副样子吧?”他在心中问着自己,不禁轻轻点了点头,一阵风吹来,使得他微微觉得有些寒意。
于是他再次仰视这高矗的铁墙一眼,突地咬了咬牙,想是为自己下了个很大的决定,将手中那支青竹长箫,插在背后的衣襟里,又将长衫的下摆,掖在腰间的丝带上。
然后他双臂下垂,将自己体内的真气,迅速地调息一次,突地做一顿足,潇洒的身形,便像一只冲天而起的白鹤,直飞了上去。
上拔三丈,他突地疾挥双掌,在铁墙上一按,身形再次拔起,双臂一张,便搭住铁墙的墙头,霎眼之间,他的身躯,就轻轻地跃入那道铁墙后面,跃入那不知葬送了多少个武林高手的院子里。
墙外仍然明月如洗,但同样在这明亮的月光照射下的铁墙中,是不是也像墙外一样平静呢?这问题是没有人能够回答的,因为所有进入这间铁屋的人,就永远在这世界上消失了踪迹。
但是,这问题的答案,柳鹤亭却已得到了。
他翻身入墙,身影像一片落叶似地冉冉飘落下去,目光却机警地四下扫动,警戒着任何突来的袭击。
此刻,他的心情自然难免有些紧张,因为直到此刻,他对这座神秘的屋里的一切仍然是一无所知。
铁墙内果然有个院子,但院子里却寂无人影,他飘身落在地上,真气凝布全身,目光凛然四扫,院子里虽然微有尘埃,但一眼望去,却是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死人白骨!
“难道她把那些武林豪士的尸身,都堆在屋子里吗?”
他疑惑地自问一下,目光随即扫到那座屋宇上,但见这座武林中从来无人知道真相的屋子,此刻黯无灯火,门窗也紧紧地关闭着。
穿过这重院子,他小心地步上石阶,走到门前,迟疑了半晌,四下,仍然死一样地静寂,甚至连他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柳鹤亭缓缓伸出手掌,在门口轻轻推了一下,哪知道这扇紧闭着的门,竟“呀”的一声,开了一线。他暗中吐了口长气,手上一加劲,将这扇门完全推了开来,双腿屹立如桩,生怕这扇门里,会有突来的袭击。
自幼的锻炼,使得他此刻能清晰地看出屋中的景象,只见偌大一间厅房里,只有一张巨大的八仙桌子,放在中央,桌上放着一枝没有点火的蜡烛,此外四壁荡然,就再无--样东西。
柳鹤亭心里更加奇怪,右足微抬,缓缓跨了进去,哪知突然“吱”地一声尖叫,发自他的脚下,他心魄俱落,身形一弓,“刷”地,倒退了回去,只觉掌心湿湿地,头皮都有些麻了起来,几乎已良失了再进此屋的勇气。
但半晌过后,四下却又恢复死寂,他干咳一声,重新步上台阶,一面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火折子,点起了火,他虽然能够清晰地看出一切,但是这火折子此刻的功用,却只是壮壮胆而已。
一点火光亮起,这阴森的屋子,也像是有了几分生气,他再次探首入门,目光四下一扫,不禁暗笑自己,怎地变得如此胆怯。
原来大厅的地上,此刻竟零落地散布着十余只死鼠的尸身,方才想是他一脚踏在老鼠身上,而这只老鼠并未气绝,是以发出一声尖叫。
但是,他并不就此松懈下自己的警戒之心,仍然极为小心地缓步走了进去,只见地上这些死鼠,肚子翻天,身上并无伤痕。
柳鹤亭心中一动,忖道:“这些老鼠,想必是难以抗拒外面的铜鼓之声,是以全都死去。”心念一转:“难道我方才听到的那种奇异的脚步声,也是这些老鼠,在未死之前,四下奔逃时所发出的吗?”
于是,他不禁又暗中哂笑一下,谨慎地移动着脚步,走到桌旁,点起那枝蜡烛,烛光虽弱,但这阴森黑黯的厅堂,却倏然明亮了起来。
大厅左右两侧,各有一扇门户,也是紧紧关着,柳鹤亭一清喉咙,沉声道:“屋中可有人么?在下专诚拜访。”
死寂的屋子里,立刻传来一连串回声,“拜访,拜访……”
但回声过后,又复寂然,柳鹤亭剑眉一轩,“刷”地,掠到门口,立掌一扬,激烈的掌风,将这扇门“砰”地撞了开来。
厅中的余光,照了进去,他探首一望,只见这间屋中,也是当中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枝蜡烛,此外便无一物。
他心中既惊且怪,展动身形,在这间屋宇里的每一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哪知这十数间房间,竟然间间一样,房中一张桌子,桌上一枝蜡烛,竟连桌子的形状、蜡烛的颜色,都毫无二致。
这整个一座屋宇中,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那么一入此屋的武林豪士,为什么便永不复出呢?他们到哪里去了?
这问题虽然只有一个,但在柳鹤亭心中,却错综复杂,打了无数个死结,因为在这个问题里,包含着的疑问,却是太多了。难道这屋中从没有人住过吗?那么石琪为什么要隐居于此呢?但若说石琪的确住在这屋子里,那么她此刻又到哪里去了?
那些进入此屋的武林豪士,是否都被石琪杀死了呢?若是,他们虽死,总该也有尸身,甚至是骨头留下呀!难道这些人都化骨扬灰了不成?
若说这屋中根本无人,这些人都未死,那么他们又怎会永远失踪了呢?
柳鹤亭沉重地叹着气,转身走回大厅,喃喃地低语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简直岂有此理!”
话声方落,厅中突地传出一声娇笑,一个娇柔无比的声音,缓缓说道:“你骂谁呀?”
声音娇柔婉转,有如黄莺出谷,但一入柳鹤亭之耳,他全身的血液,不禁都为之凝结住了。
他微微定了定神,一个箭步,窜入大厅。
只见大厅中那张八仙桌子上,此刻竟盘膝坐着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身上穿着一套紧身的翠绿短袄,头上一方翠绿的纱巾,将满头青丝,一齐包住,一双其白如玉的春葱,平平放在膝上,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特大的指环,在烛光下闪着绚丽的彩色。
这少女笑容方敛,看到柳鹤亭的样子,不禁柳眉一展,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又涌现出笑意,梨涡轻现,樱口微张,娇声又道:“谁岂有此理呀?”
柳鹤亭愣了半晌,袍袖一展,朝桌上的少女,当头一揖,朗声笑道:“姑娘是否就是此屋主人,请恕在下冒昧闯入之罪。”
他本非呆板之人,方才虽然所见太奇,再加上又对这间神秘的屋子,有着先入为主的印象,是以微微有些失态,但此刻一揖一笑,却又恢复了往昔的潇洒。
那少女的一对翦水双瞳,始终盯在他的脸上,此刻噗嗤一笑,伸出那只欺霜赛雪的玉手,轻轻掩着樱唇,娇笑着道:“你先别管我是不是这屋子的主人,我倒要问问你,深更半夜的,跑到这里来穿房入舍的,到底是为着什么?”
柳鹤亭低着头,不知怎地,他竟不敢接触这少女的目光,此刻被她这一问,竟被问得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沉吟了许久,方白说道:“小可此来,的确有着原因,但如姑娘不是此屋的主人,小可就不拟奉告。”
这少女“唷”了--声,娇笑道:“看不出来,你倒挺会说话哩,那么,我就是这里的主人--”
柳鹤亭目光一抬,剑眉立轩,沉声道:“姑娘如果是此间的主人,那么小可就要向姑娘要点公道,我要问问姑娘,那些进到这间屋子里来的人,究竟是生是死?这些人和姑娘--”
哪知这少女竟又噗嗤一笑,截断了他的话,娇笑道:“你别这么凶好不好,谁是这里的主人呀?我正要问问你呢!刚刚你前前后后地找了一遍,难道连这间房子的主人都没有找着吗?”
这少女娇声笑语,明眸流波,柳鹤亭心里,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却见这少女柳腰微挺,从桌上掠了下来,轻轻一转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回过身来,娇笑又道:“我就不相信这房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来,我们再去找找看。”
柳鹤亭目光再一抬,突地问道:“方才在外面,挥剑破鼓的,可就是姑娘?”方才这少女转身之间,柳鹤亭目光转动,看到她背后,竟背着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再看到这少女跃下桌时那种轻灵曼妙的身法,心中不禁一动,此刻不禁就问了出来。
这少女轻轻点了点头,娇笑道:“对了,本来我听你吹箫,吹得满好听的,哪知被那家伙叮叮咚咚地一打鼓,我也听不成了,我一生气,就把那些鼓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