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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过那儿了,”伍六一笑嘻嘻的,有些出神,又低头拍拍自己的腿,“这是我给自个儿的交待。现在往后,我就想看看我用这一条半腿,能走到哪儿。我能走很远。”
高城不由得仔细地去看他,那张脸上竟然多了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平和,或者说,他只不过是开始学会了,平和地表达他的倔强。
在这个兵面前,他所有的愤懑和不平竟然都显得毫无意义。
伍六一摸着剃得乌青的头皮,眼睛往边儿上一飘,忽然盯住了高城的肩章,一脸惊喜地咋呼起来,“哎哟!我刚发现,两毛一了啊!升啦!”
“滚滚滚!”高城不耐烦地轰他,看他一眼,还是忍不住又说,“你哪天出院?到时候我找辆车来接你,”见伍六一嘴唇一动,立刻瞪了眼,“哎,这个你不能拒绝了啊,不作讨论。”
伍六一愣了一下,就笑了,“行啊,那敢情好。这几天他们给我送来的东西啊,都够我回家开店了,正愁怎么搬呢。”
“孬兵你……”高城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我走了,不知道跟你这个孬兵磨叽什么呢!”
“再见啊,艇长。”伍六一乐呵呵的,甚至冲他摆了摆手。
高城转身去把门拉开,风把身后的一些声音吹过来,传到他耳朵里,那听起来是一个男人在发出压抑的细微的抽泣。
高城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关上门径直走了。
从楼梯下到一楼大厅,高城一路上有些走神,不看路的结果就是迎面跟人狠狠撞上。
“啊,抱歉!”奔跑中的年轻军官刹不住脚,蹿出去了几步才回身,颇有礼貌地向他道歉。瘦瘦的,透出充满活力的蓬勃的样子。
高城看着对方那一身海洋迷彩的装束,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不,是我没看路,对不起啊。”
年轻军官一笑,神色匆忙地转身找到了一名护士。高城抬脚正要走,却不经意听见了那个军官和护士的对话。
“麻烦您给换一下药。102号5床的,叫袁朗。”
“醒了吗?”
“还没有。”
…TBC…
二十三。
高城站在102号病房门前,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
袁朗闭着眼睛,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嘴唇没什么血色,乱糟糟的胡茬看起来很久没刮,左臂露在被单外面,手背上扎着点滴吊针,缠绕过肩头的绷带隐约可见。
走廊异常安静,高城紧紧拧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自己的裤缝。
护士拿着换下来的空药瓶和绷带出来,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病人家属吗?”
高城哑然,张了张嘴,艰难地想着用词,“是……是战友。”
“预约了探病时间吗?”
“……没有。”
“病人现在麻醉还没退,需要休息。”
“我我知道,”高城立刻点头,“我就在这儿看看……看看就行。”
事实上从头到尾他的视线也没从玻璃窗上移开过,护士愈发奇怪地又看他一眼,但瞄了瞄他的常服和肩上的两杠一星,也就没再说什么,摇摇头走了。
高城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见袁朗的下唇轻微抽动了一下,高城一激灵,立刻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迈了一步,脸几乎快贴到玻璃上去。正在这时有人脚步轻快地朝这边走来,高城扭头去看,却是刚才大厅里碰见的年轻军官,抱着一兜子水果,嘴里叼着两袋薯片,看见他一愣,眼倏地睁圆了,“啊……”一张嘴,薯片袋子轻轻落在怀里,军官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实在拿不过来了……”
“他刚才动了,我看见他动了一下,”高城却根本顾不上听他在说什么,急火火地比划着,“他嘴唇这样动了一下。”
年轻军官愣愣地点头,听完了,才迟疑地解释,“这是肌肉抽动的正常反应,他麻醉还没退呢。”
“啊?啊,”高城讪讪地停了手势,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我是……我是潜基70艇的艇长高城。你好。”
“哦……”对方恍然地睁大了眼,而后冲高城笑笑,“你好,我叫吴哲。那个,您和我们队长……?”
“是朋友,”高城点点头,奇怪地前后望望,“就你……就你一个人在这儿?”
“对。我们轮班,一天一个,今天到我值班了。本来人是挺多的,手术之前叫他都赶回去了,嫌我们太吵,吵死他了。”吴哲示意地往房里一偏头,哈哈一笑。
“手术,”高城下意识地重复着,又往里看去,“那他现在……”
“放心吧,没什么危险了。伤在左肩,还好偏了点,没碍着心脏,也没伤着筋骨,”吴哲语气轻松地耸耸肩,“皮肉伤,常有的事儿,他命大得很。”
高城脸上表情僵了一下,像被狠狠揭了一块伤疤,莫名其妙地怒气就蹿了上来,“常有的事儿?”他恼怒地笑了,“你们都是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吗?还是说,不把别人当回事儿?”
“哎?”吴哲错愕地张了嘴,眨了几下眼,显然是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高城已经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高城出了医院大门,大步流星地直奔停在门口的车,泄愤似的大力拉开车门。
“等一下!”吴哲从后面飞快地追了过来,一转身拦在他面前,“请等一下。”
言辞客气,语气却是不容拒绝。高城一手搭着车门停在那里,眼睛越过他平视前方,控制着自己的怒意。
“……是我,”吴哲皱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和队长一组任务的是我,队长受伤是为了救我。”
高城一愣,终于看向吴哲,有些意外。
吴哲摊手笑笑,显然也有点儿恼火,却出于礼貌在克制着,“你觉得我还能像没事儿人一样站在这儿,很奇怪是么?你认为我是应该哭哭啼啼,还是应该自责内疚?”
“都不,”吴哲并没打算等他回答,顿了一下就接着说下去,“是的我说这是常有的事,因为这确实……就是常有的事,我们太经常经历受伤和看到受伤,我们保护好自己是为了不给战友添麻烦,我们互相保护是因为我们是战友,是兄弟,是可以性命相托一起上战场的人。所以,都不,如果立场换过来我也会这样不计代价救他,所以我们不谈愧疚,不掉眼泪,这是出于信任,而不是因为我们不在乎,不把……不把自己和别人当回事儿。”
他一口气说完,这才深呼吸了一下,吐一口气,又摊摊手,“就是这样。”
高城一直一声不响地听着,吴哲火气一消,注意到高城的神情,这才想到自己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这样说话实在不妥,渐渐尴尬起来,想说句玩笑话解围,“呃,通常我这么说的时候都会被他们批判是泛酸,然后被爆捶一顿。”
高城还是面无表情,吴哲只好收起了干笑,额头冒了点汗,“呃,嗯,不好笑。”
高城慢慢垂下了放在车门上的手,他的脸色已经缓和。他看着这个和自己同级的军官,他站在阳光下,比阳光更耀眼,高城忽然开始愿意想象,伍六一穿着这身迷彩骄傲的样子。
“你认识许三多吗?”高城突然问。
“三多?”吴哲愣了愣,“我知道,他是您的兵。他很努力,是好样儿的。特训期的时候我们是一个宿舍的。”
高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出右手,吴哲不明所以地跟他握了手,只听高城说:“谢谢。”
“什么?”吴哲更加摸不着头脑,露出点儿窘迫,和刚才那副滔滔不绝的样子判若两人。
高城回身朝医院望了望,又说,“那个……他醒过来的话,别告诉他我来过。”
“啊?”吴哲不解地瞪大了眼,目送着高城上车离开,还是没太明白他吴哲的人生中怎么会有这么接二连三说不出话来的一天。他本来以为,他们躺在里面的那位队长已经是个够怪的人了。
人以群分啊人以群分,吴哲最终十分无奈地摇着头,转身蹦跳着踏上台阶。
回到基地已经傍晚,洪兴国还呆在办公室,看高城进来,半开玩笑地打趣他,“怎么魂不守舍的。”
高城摸了摸脸,勉强一笑。洪兴国又问:“吃饭了没有?要没吃正好一块儿去食堂。”
“行啊。”高城把帽子摘了挂在衣帽钩上,洪兴国起身跟他一起往外走。
“你去看六一去了?”
“我去……”高城似乎有些疑惑地想了想,末了摇头笑笑,“我去上课去了。”
“上课?”
高城不答话,迟迟疑疑地又走了一段,忽然像是决定了什么,拍拍洪兴国肩膀,再说话时人已经跑出去老远,“你先吃去吧!我马上就去找你啊!”
洪兴国惊讶地站在原地,不太相信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那种神采自从70艇停航之后,实在已经从高城脸上消失了太久。
高城一路跑回办公室抓上军帽,又跑到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