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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汪鋐也不知是怎样的人……”
“听说南头曾遇大旱,汪大人心系苍生,为民祷雨,求得甘霖,在南头乡亲心中德望甚高。这次对阵,两军武器差异悬殊,敢正面迎对并且能师夷制夷的,也只有他了。你跟了他,也算有个好去处。”
杨三不语,知道他说的是道理,但总不愿意离开相处数月却可以倾心依赖的人。他对先生仰慕敬重,也知道先生留在此处多少是为了给自己谋求后路,心里左右为难。既不想辜负了那番苦心,又不想违背了内心意愿。可以的话,留在他的身边,看他浅浅笑,长长歌,陪他暗暗苦,沉沉痛。哪管得白云苍狗多反覆,沧海桑田几变更。但先生,杨三心里叹了口气,像先生这样的人,哪里需要一个跟班随从。正在胡思乱想,却看到花满楼神色微变,站了起来,顾不得抖落了一身碎花。杨三一惊,也跟着站起,只觉得身后突然起了风,心里一下醒悟过来,风向变了。
花满楼脸色凝重,低声吩咐杨三原地等候照顾好其他人,然后施展轻功掠去近处高地。这里附近他早已摸熟。杨三看看其他累了一夜的都胡乱睡下了,没睡的几个也是东歪西倒的,虽然心急,也不敢声张。他一向唯先生马首是瞻,如今也没有什么主意,一个人走来走去,好不容易盼到视野尽头出现花满楼的身影,连忙迎了上去。
“先生……”
“对方来了增援,还没分出胜负。好在战线没有后移,这里还算安全。”
杨三略略放下心来。两人留神四周,不多时,天色渐亮。
38 (十二)
花满楼一直在凝神细听。夜露滴珠有声,草叶舒展有声,林间万物正自沉睡中苏醒,伸着懒腰打着呵欠,但外面竟然没有响声。这仗,可是打完了?后山毫无动静,莫非是明军全胜?想到操持多日的计划终于成功,身后乡民回家在望,沿岸疍家的生计也能恢复正常,心中很是欣慰。又想到这意味着两人即将碰面,不禁情思百转,胸中沉沉满满,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暗流回旋。正是心神荡漾,突然听到空中遥遥传来嘹亮清啸,暮鼓晨钟般越过千林万木透过重重雾霭,在刹那之间划破一空混沌带出一片清明。无由地一下子眼角湿热,心花破水而开,异香萦绕,绵密细致的欢喜如那涟漪生生不息层层扩散。原来自己,毫无长进,还是那么在意。
啸声越来越远,已偏了方向,花满楼勉强定了定神,吩咐杨三到树林另一面捡些树枝回来点燃。杨三有些纳闷,但也没有多问,依言去捡了一些回来,在空地处堆起点燃。旁边睡不安稳的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闻到阵阵异香,初时脑筋还不清醒,后来就了无睡意,纷纷爬起来查看。杨三拿起一根毫不起眼的树枝,疑惑不已。但听得花满楼在旁边解释说道:“那边种的都是蜜香树,用它做成的香料,就是沉香。”杨三还待再问,却发现无须再问了。
只听得一声长啸,清锐嘹亮,由远而近,惊得林鸟纷飞,震得耳朵生疼。
杨三一边捂了耳,一边看向花满楼。晨曦里的先生敛眉侧耳,神色复杂,若有所思。又见得一道青影凌空飞至,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已到了先生面前,出手如电探向他的脉门。杨三一惊,却看到一向从容的先生脸色立变,反手按住来人,沉声说道:“你受伤了?!”
来人愉快一笑,四条眉毛神采飞扬,一对笑窝清晰明亮,“小意思。”也不管衣衫上血迹殷红,拉过花满楼的手,四指搭上脉门,眉头渐渐皱起。
花满楼收回手,不待他开口,自行说道:“三儿你是见过的。其他都是这里的乡民,仗打完了,应该有个安置。”
陆小凤扫了其他人一眼,目光重新定在花满楼身上。蒙蒙天光,盈盈沉香,眼前人发丝轻扬,单衣微凉。朱停说,用了他做的雷火弹就会马到功成心花怒放。什么是心花怒放?如骨在喉是不是?如坠梦中是不是?已经不会衡量。只知道一直朝思暮想,甚至设计过见面的桥段和对白,如今咫尺可及反而不敢就近轻狂,油嘴滑舌变成笨口拙舌,风月老手仿佛初涉情场。左思右想,搜索枯肠,到嘴边却是一句:“我的酒用光了,你要赔我。”
花满楼一怔,想不到他沉默良久后吐出这么一句。心里有的没的芜杂感触先被他还没处理的外伤分散,再被他的胡闹戏谑冲淡,连消带打之间,仿佛回到驰骋江湖斗嘴对酒的从前。心情辗转起伏数遍,到最后只有叹气一笑。
暖日容颜,春风眉眼,还是那张熟悉的笑脸。陆小凤暗暗松了口气,心中一片柔软,到底还是老天眷恋。
两人情愫暗涌之间,善后的明军陆续赶到,引着众人走出树林。敌军后来派了增援,接走了余下的人,趁着风向改变逃往外海。岸上营垒尽数摧毁,明军大胜之余,还缴获了对方留下的武器。海水涌着混合了杂物碎料的泡沫一下下地拍打着礁石和岸线,似是抗拒收容战事的残骸。空气里的焦味依然浓烈,连渐渐明媚的日出也不能化解。岸边停了汪鋐派来接人的船,位置有限,花满楼吩咐杨三先带着众人跟随明军回营。
杨三站在船舷旁,看着岸线渐渐拉长。曾经落脚的地方已经破碎无存,如今落叶归根是否就能谋个安稳?国恨与民生,此时的他还领悟不深。他想不到祸乱接二连三百姓始终逃不过颠沛流离的命运,想不到香木从此广植以致这里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更难以想象有朝一日此地成为东方之珠拥有举世瞩目的成就。他只知道离岸上那个单薄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看不清那人神色里的喜悦和风情,看不清那两人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近。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拦了旁边处理战友遗体的明军,把自己刚刚为他披上的外衣脱下,轻轻盖在那阵亡的士兵身上,不由得暗暗叹息。兵临城下,箭在弦上,有人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有人殚精竭虑竭尽所能。湮灭了肉身,留存了精神,了却天下事,赢得身后名。可怜多少未亡人。
作者:路人FISH
2008…6…10 22:35 回复此发言
39 (十二)
花满楼摸着遗留下来的佛朗机铳,热度已经冷却,金属厚重的质感在指腹下透着冰冷与血腥。残酷无情的气息凌厉地通过皮肤渗进血液直达心房,嚣张地凌驾在理智之上。多少性命断送在这个火器里?竟使得戾气沉积到一天一海也无法容纳的地步!但觉得愤慨难当,平生从没有如此动怒过,一气之下后滑半步,同时手中运劲,破石裂空般带起万钧之势,硬生生的把那千斤重物实实在在毫不取巧地从滩边推到岸上,压平了一路的海沙贝壳。胸中闷气一散,虚空如火蔓延,灼烧心神。仿佛灵魂出窍,却又分明地感到血气上涌,然后全身感官切断,只剩下喉头一阵腥甜。那终生相伴的远比身体发肤更为熟悉的黑暗,那被认为早就驾轻就熟的黑暗,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了造反的能力,迅雷不及掩耳地将他吞噬。他一下子脚步踉跄,摇摇欲坠。
看着他衣袖贯风厉气摧卷,陆小凤就暗暗担忧。那已经无法提气长啸只能靠燃点香木来通报位置的身体,如何能够承受强行运功的反噬?只是战争场面震撼,连见惯了丑陋血腥的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不难理解那个热爱生命的人为何失去了往日的淡定从容。那腔怒气若不发泄出来,闷在心里反而不好。又看到他脚步不稳摇摇欲坠,知道他到底还是禁受不住,心中大疼,这是何苦?正要伸手扶过,却看到他稳了重心险险站定,牙关紧咬,脸上血色褪尽,唇边留有红丝,衣袖里双手微微颤抖,云天沧海里一袭白衣说不出的单薄力竭又说不出的坚忍强韧,眉宇之间看似憔悴黯淡却自有一种隐隐风华,温暖明丽大气,足以与海上日出媲美而毫不逊色。陆小凤一时看定了眼,心中万千思绪如潮水般此起彼落,恍惚之间身体先于大脑而反应,待他醒悟过来,已将那袭白衣拥在怀中。但觉得手下骨架血肉清晰明白,远不同于女子的娇嫩柔滑。再怎么温柔含蓄儒雅低调,也的的确确不是女儿家,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郎。
这认知再清楚不过。但内心深处涌现的欲与之耳鬓厮磨的缠绵欲望,也同样清晰明白。那种感觉,不只是朋友,不同于手足,也与过往任何红颜不相似。只是这一人而已。此刻福至心田,突然想到那日花满楼吐露心声而自己在震惊懵懂中隐约欢喜,却又为着乱七八糟的想法调侃带过时,他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与杯中清酒一样浅浅水光,微微闪动中似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