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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番地放过他乃至救他,他却不知为甚越来越恼怒。
只可惜他徒有恼怒也无济于事,世上早已没有了他顾惜朝置喙插足的余地,他活着,不是为他自己,是为晚晴。那场糊里糊涂的爱情,在连他们自己都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的时候,便已匆匆落幕。这瞬息短暂得只够注定一件事:他欠晚晴一辈子。这一辈子他没法还,也不可能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留着晚晴替他保下的这条命。至于这人世间究竟有什么值得眷恋,他一概不知。在他眼里,举目四顾皆是无边的黑暗,像是身在寂寂的永夜,望不到一丝光明。现在,他该去呵护什么珍惜什么?他不知道,因那失去后的追悔与惶恐,太令他恐惧。
顾惜朝如塑像般坐着,心里却是五味翻腾。他本以为自己的余生将平静地在青灯白纸中度过,而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在这世上。可这横生的变故,硬是将他拉回漩涡的中心。顾惜朝心里很乱。这乱,不仅是沉寂两年之后乍临险境的紧张,和重面尔虞我诈的烦恶,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兴奋。顾惜朝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便缓缓闭上眼,皱了眉头深深呼吸。
那种兴奋,令他恐惧。他本无所畏惧,满以为可以牺牲一切来证明自己,却在一次次犹疑中先自动摇。他不信命不信天,不信因果不信业报,却又偏偏输给了最不相信的“人”,最为不屑的“义”。他输给戚少商,输给八大寨主,输给雷卷,输给傅晚晴,输给……他自己。这条路,他一开始便走错了,那实在不是一个会爱会痛的人能够走得下去的。
顾惜朝长长吐出一口气,心绞痛起来。
时间像雨后檐角上的滴水,慢得折磨煞人。顾惜朝没有开窗,依稀见到那窗纸上透来的日光渐渐转金,浓浓地洒了一地。自舒舒送他到这房间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到那主仆一面,就连中午和傍晚的饭食也是由别的丫鬟送来。
窗中透射的光线逐渐黯淡,秋虫烦躁的鸣叫,寒鸦凄厉的嘶啼,还有侵袭过枝头的残风阵阵,起伏如涛。
屋内,很静。惟其静,窗外百籁才声声入耳;惟其静,才令顾惜朝分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
离三更只有盏茶光景,可一切却依旧这样的静。异乎寻常的静。窗缝中钻进的细风摇曳了如豆的灯火,明灭的光影渲染出顾惜朝沉如远山的神情。
他很不安。
他一直在等待庄主夫人的消息,可那主仆偏就杳无声息。整座宅子静谧得如同富绅闲弃的府第。
顾惜朝的眼皮跳了起来,把自己吓了一跳。惊吓到他的不是关于眼皮跳动乃凶兆的迷信,而是之前沉思被突然打断的错愕,他竟已紧张到一时忘我。
顾惜朝实在是讨厌被动,从来都是先发制人。这次不得以的按捺隐忍,使他不禁焦虑起来。他看不到敌人在谋划什么,算计什么。他感叹那白夫人实在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对付他顾惜朝,最妙的莫过于不动。不动比动更叫人心惊,更叫人胆寒。但不动终究只在一时,一旦时机成熟,那样聪明的女人,出手必然快捷狠辣直取要害。
●(六)
很快,就有人出手了。
但不是庄主夫人。是戚少商。
戚少商服下的解药是刻意控制了分量的,加上调息多时才勉强抑制住毒性,此时的功力最多也只恢复到四成。但他跟顾惜朝约定的时间既到,便断不能不去。
戚少商翻窗出屋,只见走廊上院子里,空荡荡的连个值夜的人都没有。他疑心大盛,可此时不走又待何时?戚少商心忖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了——他并非仗着艺高人胆大的草莽意气,只是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魄力与勇气——放手一搏的魄力,知难而上的勇气。
戚少商进到顾惜朝屋里的时候,顾惜朝的神经已经像拉成满月的弓,几欲绷断了。但他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原因不跟戚少商走,只有装作一脸麻木,任凭戚少商拉起自己的手腕冲向夜色。
夜色沉如水。星稀。无月。
黑暗之中,戚少商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目炯炯射出笔直凌厉的光芒。他并没有全力纵跃疾行,因他并不知道顾惜朝未疯,且未忘武功。他只是一手提着顾惜朝的肩膀,使其脚下更轻灵些,以便跟上自己如风的步子。
画眉山庄置地广阔,亭台楼阁,回廊水榭,不一而足。庄中各园仿制天下胜景,更是鬼斧神工,极尽机巧。便是在庄中当值的丫鬟仆役,也会缭乱了双眼,迷途不知归返。更何况戚少商被送入山庄之时,已身中迷药,人世不省。别说要他找出逃遁的捷径,便是从这片刻奔走的路途原线折返也已万万不能了。
戚少商带着顾惜朝在山庄各院穿来绕去,只觉道路屈曲,绵延无尽,加之岔口众多,每每选了一条小径行去,却又不得穷尽。路上风景,有的风格迥异南辕北辙,有的似曾相识却又不尽相同。
顾惜朝听凭戚少商择路,只管在脚步上紧紧跟随,心下则默记方位与步数。他心知,此时两人生死同命,亦不敢造次。
只是走得这一阵,连顾惜朝也不禁大奇。明明按照自己推断的方位来看,两人已离被关的屋子数十丈之远,怎的眼前景致竟同那处如出一辙?继续前行片刻,则又似回到了先前经过的另一处园子。如是重复了几次,顾惜朝方才如梦初醒。原来这山庄中有几处被刻意建成一个样子,乃是虚虚实实故布疑阵之法,让外人迷失方向自乱阵脚。
戚少商似也有所觉悟,停下脚步,欲先谋定而后行动。
他举目缓缓扫过四周,面前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俱像要被他望穿一般,静静承受着那透刺一切的目光。这刀锋般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园中潺潺穿行的溪水之上。
水势平缓,水声很轻。宛如拂晓的叶尖滚下露珠般微细,佳人酣眠时匀淡的呼吸般轻柔。
声音虽静,但这水却不是静的。
水在动。
水势乃随地势而行,且自始至终只能有一个方向,自上游汇至下游!饶是四周风景再相似,水流却无法逆转,只要顺流而下,必可寻到出路。
当下,戚少商拉了顾惜朝沿溪而去。
他心里,不可谓不急,亦不可谓不惧。两人在庄中逃得这些时候,仍未有人阻拦,实是有违常理。尽管戚少商与那庄主夫人素未谋面,但直觉告诉他,对手绝非泛泛,是以他脚上虽加劲力,心中却未敢怠慢。
两人循径索至山庄尽头,眼见百余尺外便是一丈来高的围墙。戚少商驻足停下,留心望了望四周,但见这百尺路上的青砖与之前来路上的颜色有别。他俯身拾起一块石头,贴地向前滚去,几块青砖受重微沉,触动机簧,夹道暴雨梨花一般射出漫天金针。戚少商觑准了那几块纹丝不动的青砖,俯身拾了几块石头揣进怀里,欲试一段行一段。可没有机关的落脚之地极为有限,他见顾惜朝一脸迷蒙,只道他神志混沌,不能踩准方位,于是一横心将顾惜朝扛到了肩上。
戚少商情急之下,动作难免粗鲁。顾惜朝腰腹撞上他钢铁般的肩膀,蓦地吃痛,险些哼出声来,只得咬牙硬忍。
戚少商一面抛石块一面左纵右跃,百尺青砖路倏忽将尽。顾惜朝上半身倒悬在戚少商背后,只望得着他的脚后跟,和他脚下掠过的一块块方正的青砖。
突然,他眼前一紧,仿佛见到什么怪事——戚少商即将落脚的那块青砖,与四周的砖块有缝隙。那分明是可供活动的缝隙。那是块安了机簧的青砖!虽然之前用石块试探时没有响动,但从顾惜朝的角度如此近距离地看去,那块青砖确是机关无疑。
戚少商的脚还没有落下去。
戚少商的脚马上就要落下去了。
顾惜朝连忙出掌在戚少商后心轻拍,喝道:“闪开!”
戚少商背后骤然受力,又乍听顾惜朝口中呼声,便不由自主地往前跃去。
落地的刹那,脚上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一根一尺来长的铁签穿足而过!那铁签在他踩上青砖的瞬间升起,戚少商连躲闪都未及已被它钉住了左脚!逼人的寒意却从背脊钻了上来,戚少商双目睁得浑圆欲裂,口中却哑了一般发不出一丝惊呼。满脸的难以置信似曾相识,一如两年前他被一把小刀隔帐刺入腹部,蚀骨的寒意冰冷了他的手脚,脑海中顿成空白。如今,这熟悉的感觉再次蔓延,溢遍了四肢。
他不信,他不信!
●(七)
顾惜朝拍完戚少商那掌便已跃到路口,待他重新爬起身来时,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正想开口,却听身后一个女声侃侃道:“多谢顾公子帮忙。这戚少商恁的了得,